事实证明并非她多心,显然肖明成也品出味儿来,朝司马通拱拱手,“大人的意思是?”
司马通喝了口茶,摆摆手,“也没什么意思,肖大人继任倒没什么麻烦,只是高平十分能干,手下四个捕头也非泛泛之辈,若夫人想降服他们,恐怕非要正正经经做几回大事出来才好。”
说白了,越有本事的人越骄傲,度蓝桦查案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若想直接空降到高平等人的头上,哪怕对方不直接反抗,恐怕也是口服心不服。
度蓝桦追问道:“他们人品如何?可信得过?”
举贤不避亲,对跟了自己十多年的人,司马通毫不迟疑替他们作保,“勇猛果敢。人无完人,但绝对瑕不掩瑜。”
度蓝桦笑笑,将一双拳头掰得咔啪作响,“那就好,我最喜欢以理服人了。”
只要那些人的品行没有问题,她就不惧任何挑战!当初在平山县,不也是这么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么?
司马通:“……”总觉得这不大像要讲理的架势。
肖明成一行人长途跋涉,已是疲惫不堪,而云汇府空气暖热,大家简单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昏昏欲睡起来,于是司马通主动请他们各自回房歇息。等到明天一早,交接正式开始。
目送肖明成和度蓝桦远去后,司马夫人拍拍丈夫的手,“看着他,我倒想起你年轻的时候。”
司马通摇头失笑,“我年轻时,不如他多了!”
他这个年纪还在翰林院泡着呢……自夸也要以事实为依据。
司马夫人拍着丈夫的胳膊笑了一回,眼角绽开细细的皱纹,“果然后生可畏,若能结下这份善缘,来日孩子们也能多条路。”
三十一岁的四品知府,二十三岁的四品诰命夫人啊……
司马通点点头,长叹一声,“是啊。”
他已是黄土埋到脖根的人了,偏两个儿子并非惊世之才,也不知自己入土为安之前能不能混出头。如果没有意外,他这次回京是要去礼部任职的,听着风光,但能给儿子们的帮助相当有限。
但肖明成不同,他年青敢为,只要不自己作死,分明就是前途无量的好苗子!
所以他决定卖肖明成一个人情,也要在接下来交接中竭尽所能的配合、教导,若对方果然是知恩图报之辈,来日孩子们但凡有个难处,好歹能有人帮忙说句话……
想到这里,司马通忍不住低头看看自己满是老年斑的双手,感慨之余又不免激动和欣喜。
年青的帝王正是锐意进取的时候,最不缺的就是魄力和胆识,自然也更倾向于提拔与自己天然同处同一阵营的年青官员。
除了肖明成之外,这次还有另外几位年轻官员的跨度也很大,不过因为有他在前面挡着,反倒不那么显眼了。
开明的君主,年轻的官员,充斥着活力和进取之心的朝堂,显而易见,这是一个正处在上升期的蓬勃的王朝。
干吧,都好好干吧,只要有能力,永远都不会缺乏晋升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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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城要交接的事情可比县城繁杂多了,不过大略总结起来可分三样:粮马、财物、军队。
次日一早,司马通就请了同知吴云、通判赵立兴和推官高平过来,正式与肖明成交接起来。
度蓝桦暂时没事,就重新给大家安排住处。
知府衙门足有五进之多,还有东西两个跨院,其中正房的后面两进和整个西跨院都是历任知府及其家眷的私人住所,住十几二十几口人都绰绰有余。而现任么……主子满打满算也只有三位,空出来的地界都能跑马了。
司马通不是爱摆架子的人,早已提前从正房搬了出来,度蓝桦进去看了看,干净整洁,没什么需要额外打扫的,便让人将自己管用的家居用品摆上。
如今她跟肖明成已是正经夫妻,早就不分床睡了,李嬷嬷喜滋滋给他们铺了大红被、大红枕头、大红床帐。
度蓝桦:“……这是要干嘛?”
李嬷嬷正色道:“咱家人口少,新到一地难免有鬼神来看,要用红色冲一冲才好。”
莲叶从后头抱着首饰匣子进来,闻言忍笑对度蓝桦低声道:“夫人且忍忍吧,嬷嬷原本还想用百子千孙帐呢,好歹被奴婢劝住了。”
度蓝桦听得头皮发麻。还百子千孙,那是种猪吧!生不生我说了算,你家老爷如今办事还得用套呢,有啥好期待的。
不过这种事儿根本说不通,而且此番也算乔迁之喜,搞一搞也说得过去。
眼不见心不烦,度蓝桦直接出去了。
十一岁的半大少年肖知谨依旧住在西院,但这回的院子真的太大了,他年纪小,自己住不大好,度蓝桦便也把宋大夫、雁白鸣等人都安排进去,也好有个照应。
肖明成升官之后,肖知谨作为四品官的嫡子便可入京城太学就读,但小少年认真思考后,还是决定随父亲赴任。
左右太学什么时候都能去,而且他觉得自己跟着父亲读书挺好的,又能深入了解民生,这是在太学所没有的。即便要去,他也要先下场一回摸摸底,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肖明成没意见,他一辈子没进过太学,不也走到现在了吗?度蓝桦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四品知府放到地方上似乎高不可攀,但在京城里还真不够看的。太学中的学生大致分两类,一种是天资过人、才学出众,从各地州学、府学精挑细选后得皇上额外恩准后入读;另一种就是皇亲国戚和大官大佬们的后代。
现在的肖知谨明显两不沾,年纪又小,若就这么去了,难保不出岔子。
说来这孩子也算天生胆大,别人躲雁白鸣跟避瘟神似的,他倒不觉得有什么,还经常凑过去跟那俩研究狂人一起琢磨人骨架,如今俨然已经具备了相当的医学知识。
用肖明成自己的话说就是:“哪怕以后真的官场无望,来日还能当个大夫悬壶济世……”
度蓝桦就觉得,肖知谨这孩子当真不错,哪怕自己亲自生一个,还真未必能有这样的天分和自制力。反正她有钱有能力,也不指望孩子养老,就算一辈子不生,不也就那样了吗?
新到一个地方的雁白鸣极度亢奋,度蓝桦过去时这厮正抱着骨架模型满院子跑,指着各个角落野心勃勃道:“要把这周围全都摆满!”
度蓝桦刚进门口的脚一个原地向后转,直挺挺地又原路返回了。
这都什么败家玩意儿?还全都摆满……
她过去三年劳心费力的也才攒了10189个积分,勉强算是“万元户”了,结果这小傻逼还惦记上了骷髅大军?你搞批发呢!
阿德和韩东在后面憋笑,“夫人,那咱们去哪儿啊?”
度蓝桦白了他们一眼,抱着胳膊想了想,“去看看卷宗。”
一个地方可能没有钱,没有粮,没有人马,但一定会有悬案。并非历任官员不上心,而是很多案子它还真就难破。哪怕到了科技和通讯极度发达的现代社会,不照样有十几二十多年迟迟不能破获的恶性案件吗?
在过去三年中,度夫人因擅长破案而被皇上赏识早就不是秘密,更有“若为男子,必入刑部”的金口玉言,并大加鼓励。所以看守卷宗文库的管事看见她来之后,还真不意外。
“夫人是要看卷宗么?”
度蓝桦失笑,点头,“是啊,方便么?”
管事心道,天下都是皇上的,他都想让您入刑部了,咱们下头的人还能有啥不方便的?
“夫人精于此道,小人自然没什么不方便的,”管事笑道,“不过规矩在这儿,您别嫌小人聒噪,这卷宗内容只可看,不得外传,若无知府大人的手令,更不得带出来。”
度蓝桦认真听完,点头,“好,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吗?”
管事不曾想她如此和气,心里先就松了口气,还真就又说了几条,“您的护卫随从不能进去,而且您身上也不得带任何火油、火石等易燃品。”
里头全都是纸,一旦起火,后果不堪设想。
度蓝桦都应了,管事才让下头的人继续看守,自己则亲自带她进去。
这卷宗文库甚大,所存卷宗浩如烟海,一眼望去酷似图书馆,一排排实木架子直通房梁,若要取放上层卷宗文档,便要借助墙角的梯车爬上爬下。
“左手边是各地历年的人口、粮马、赋税等,”管事细细介绍道,“右边便是各类案件卷宗。白纸封的是已经盖棺定论的,黑纸封的则是未来得及,或是缺乏必要的人证、物证,尚未破获的。”
白纸黑字,水落石出,这么划分倒也合适。
度蓝桦活动下手脚,深深地吸了一口满是书香墨香的空气,“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科技也是推动社会公平正义的一大要素啊,以前技术不发达的时候,人力有限,悬案错案真的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