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瓒只觉得心里从未有过这般安宁,她鼻尖是萧凌辰身上的气息,夹杂了一点青竹的味道,有醒脑提神之功。
“我从小到大有一根鞭子在抽着我,时时刻刻提醒我,要是稍微不那么努力一点,逍遥阁就会败在我手里,谢家上上下下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后来,稍微懂点事了,就明白,死无葬身之地的不是谢家,而?是我自己。我不想死,就只能比旁人更加努力,揣摩别人的心思,不叫别人看透我的心思。”
“以后,都不会了。”
不会什么?萧凌辰在想,以后,他?不叫她去揣摩别人的心思吗?还是不叫她揣摩自己的心思?一个人已经习惯了那样去生活,又是从小养成的习惯,要如何才?能忘得掉?这种本能,带给过她安全感,要怎样安逸的环境,才?能让她连本能都忘掉?
萧凌辰一下子没有了自信。他?害怕自己做不到,他?在想,他?得怎样努力,做个实实在在的,十?全十美的好男人,不能让她受半点伤害,她才会心甘情愿地磨掉爪牙,心无旁骛地待在他的身边?
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够做到,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他,必须是他萧凌辰才行。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有心理负担的。”谢宝瓒笑着抬起头来,“我也没有想到皇上会给我们指婚,正好我也出不了京城,有我在后边看着,你在前线也好安心打仗。这一次,南疆、北魏一定不会放过这次好机会,皇上想和稀泥,这两边也未必会给他?们机会。天下即将大乱,手上有了兵权,无论如何都能保住一条命。”
苏南枝边走边打量谢家的后院,这是她第一次来。说起来也奇怪,京城之中,像谢宝瓒这样的贵女,一年无论如何也要办个一两场花会,借此抬高自己的人气,又能历练一下办事能力。
谢宝瓒这些?年一次都没有。苏南枝以前还和?小伙伴们议论过,谢宝瓒这人清高,瞧不起她们,只跟灵安公主她们玩,分明是瞧不起。兴许谢宝瓒暗地里办过了,只是没叫她们知道而?已。
如今,她进了琉璃院,看到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走路无声,进退有度,苏南枝这才?觉得,谢宝瓒要名气有名气,要能力有能力,她分明不需要用办花会这种手段来收买人心,扬自己的名气。
“坐吧!我虽年轻,实在是身子乏得很,起不来给夫人行礼了。”谢宝瓒稍微妆点了一下,也没有遮住脸上的苍白,这柔弱显得恰到好处,令人忍不住就生起了怜惜。
苏南枝多看了她一眼,心想,这般美人,她若是个男的,估摸着要哭爹喊娘地娶回?家来,好好儿供着。不管是皇太子还是五皇子,都不是东西,以前争着抢着要,如今又都不要了,把人折腾成这样。
“郡主客气了,该我给郡主行礼才是。”
“夫人这是说哪里话?您是长辈,我是晚辈,这也不是在别的什么场合,私底下,我和?南枝还是姐妹。”
彼此就都不客气了,若真让安平伯夫人给谢宝瓒行大礼,她还真拉不下这个脸,坐了半边屁股,“听说郡主身子抱恙,南枝这孩子非要来看郡主,我恰好有事要与郡主商量,便跟了过来,让你们小姐妹没功夫说话,郡主不会怪我吧?”
谢宝瓒没那闲工夫与这母女二人东扯西拉,“大约是娘娘有什么吩咐吧?夫人有话就直说,能够为娘娘效力,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苏南枝不知道这是场面话,觉得自己以前对谢宝瓒那么多成见,实在是有点猪油蒙了心了。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郡主。”安平伯夫人生得五官平淡,额头很平,颧骨有点高,她一向很不喜欢生得好看的女子。每次在宫里看到谢宝瓒被众人众星捧月,她就嗤之以鼻,但现在,她的来意还没说就被谢宝瓒猜了个透,她就觉得老天爷真是不公平,什么好都叫这女子给占了去。
“侯爷的事,我做不了主,我也没法给娘娘答复。苏小将军在南疆这么多年,这一次能够死里逃生实在是万幸,他?手上能够收留多少兵士,也是他将来能不能够起复的依仗。”
说实话,苏南宴在南疆,这一次“死里逃生”,朝廷不追责,已经是苏家祖上冒青烟,皇上给大皇子一点颜面,保住他的体面罢了。至于以后,一旦皇帝驾崩,新皇继位,苏家必然是要栽在苏南宴这一仗上的,当什么不好,当个逃兵!
有句话说得好,“没有那金刚钻,不揽瓷器活”,送上门来的,谢宝瓒一向也不会稀罕。
更何况,这一去南边,淮州三万驻军首领,曾经是英国公麾下将领。既然英国公为了给她这个女儿赎罪,连叛乱的事都敢做,将昔日将领收为己用,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安平伯夫人没有听懂谢宝瓒的话,但贵妃娘娘听懂了。
皇帝亲自提审两个儿子,邹平和?韩岱,还有御史台上卿一起作陪。三人如坐针毡,诏狱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原本阴森,四周还放了冰,韩岱等人便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水深火热。
后背分明寒气入侵,可全身都在冒着汗,韩岱就觉着,这一天下来,他?怕是要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