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极不情愿地点头。
虽然音晚希望他立即消失,再不要打?扰她和星星的生活,做不到这个,若能有个期限,仰起头便能看?见自由?的曙光,那也?是极好的。
她得了?这个承诺,心情转霁,瞧着萧煜也?不像刚才那么不顺??了?,她也?能静下心,理一理刚才没来得及细想的事。
“望春说有些关?于父亲和西舟哥哥的事,你要与我商量,到底是什么事?”
萧煜仰身半卧在窗前藤椅上,一副深受打?击的颓丧模样,恹恹道:“他们之所以没有来送雪儿出阁,是因为崔家出了?点事。”
崔家……音晚立即想到,四年前在未央宫中,她唯一最要好的朋友崔琅嬛,那时她已打?定主意要逃走,怕连累她,赶她提前出宫,从那以后便是各自天?涯,再无?会面之时。
说起来,当年能顺利扳倒谢家,为母亲报仇多亏了?崔琅嬛。
她脑中飘过这些往事,脱口而出:“可?是与琅嬛有关??”
萧煜道:“倒是有些关?系。崔家有一门远亲借住在洛阳的府邸,远亲带着孩子,于昨日走失,报了?官却迟迟没有音讯,一屋子女眷方寸大乱,便求上了?谢府,请你父亲帮着找寻。”
音晚猛地想起这些日子洛阳城中拐卖男童的案子频发,不由?得凛眉:“如今天?子驻跸洛阳,便由?得这些匪徒为非作歹吗?你就不能派人好好查一查吗?”
萧煜道:“你怎得知道我没有查过?刚到洛阳不久,案子便转呈了?大理寺,梁思贤向?我禀报过,也?派人抓过可?疑案犯……”他渐渐息声,神?情变得微妙起来。
音晚疑惑地拧眉看?他。
他踌躇片刻,道:“这案子恐怕跟谢家余孽有些关?联。”
听到“谢家”二字,音晚只觉头皮发麻,追问?:“可?是当年谢家罪犯谋逆,除了?爹爹和兄长,全都处置了?啊,女眷也?都发配蜀中,有生之年不得归,谁还能有这般能耐?”
萧煜无?奈嗟叹:“看?样子你还不知道,你的二伯谢江跑了?,至今未得其踪迹,还有一个人,韦春则也?趁乱跑了?,这么多年,这两人就像是遁地上天?了?一般,半点音讯都没有。”
谢江和韦春则,这两人都是十足难缠的。一个扮猪吃老虎多年,甫一出手便使谢家两房自相残杀,险些要了?兄长的性命;一个心肠歹毒,惯会损人不利己,当年陷害音晚和西舟有私情,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一旦想到这两个人正犹如魅影,呲着獠牙躲在暗处,极可?能瞅准机会就要扑上来吸血食髓,音晚便觉有股寒意爬上脊背,森森刺骨。
萧煜察觉出她沉默之中的惴惴难安,宽慰道:“放心吧,有我在,不会出事。”他一扬眉,透出些许桀骜与轻蔑:“不过两只阴沟里的老鼠,一旦出来,我必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音晚本能觉得不该这么轻敌,张了?张口,又闭上。萧煜这些年太顺了?,神?挡诛神?,佛挡弑佛,傲睨群雄,觉得自己袖揽山河,能掌控一切。可?这世上哪有常胜之人,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得意久了?就该跌跟头了?。
她又觉得这话不该她来提醒。好不容易争取到如今的局面,好不容易他答应不再纠缠她,这话一旦说出来,两人之间的气氛势必又会变得暧昧粘腻。
她既不欲为妻,又不想为后,以何立场去规劝君王?
想通这一层,便觉得心底懒懒,半句话都不想多说,只想快些离开。
萧煜像看?穿了?她急欲离去的心思,浮过怅惘之色,掠了???窗外,道:“婚宴刚散,皇亲贵眷们正准备出宫,你若要去与她们挤挤挨挨,不怕被认出来吗?”
音晚不作声了?。
“你在这再待一个时辰,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我就让望春送你出去。不要怕,我就在这里坐着,不会轻薄你的。”
他果然是守信用的,一个多时辰,穿了?件寝衣仰躺在藤椅上晒太阳,阖眸小憩,睡颜安宁静谧,像个与世无?争、自由?恬淡的翩翩公子。
音晚从最初的如坐针毡到后来也?慢慢沉静下来,环视着寝殿里的摆设台具,其实?是很素寡简朴的,寥寥的装饰便是两只玉壶春瓶和几?幅字画,有出自名宿之手,也?有不知名的,倒是一致的山水之作,寄情笔墨,幽远疏阔。
萧煜虽然不是个好夫君、好父亲,但着实?算得上是个好皇帝了?。这些年黜奢崇俭,整顿朝纲军政,当年骊山行宫里,慕骞嚷嚷的国之三大患——谢贼、藩将、边患,如今已除其二,只剩下边患了?。
边患。
音晚倏地想起了?耶勒,他当时跟自己说只在洛阳停驻十日,如今十日之期早就过了?,倒是再没有他的消息,也?不知他走了?没有。
胡思乱想了?一通,时间飞速流逝,她看?了?一??更漏,又歪头看?看?萧煜。
萧煜没睁??,却像是什么都知道,扬声把?望春唤了?进来,让他领音晚出去。
依旧走的重光门,望春给音晚找了?辆不甚起??的马车,亲自持鱼符送她至宫门,值宿禁军正巴结着,忽而一滞,俯身跪拜:“参见康平郡王。”
音晚正靠在马车内打?盹儿,闻言立即清醒过来。
她轻撩开一角车幔,见一个宽肩圆脸的少年在众多宫人拥簇下慢慢走来,他身着绣红襕衫,外搭黑凤雉大氅,身后跟着几?个头簪红花的喜娘,像是刚送亲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