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年正月,新皇即位。
从半个月前女皇驾崩之后,就一直在筹备的登基大典,终于在今天就要举行了。
寅时,天还未大亮,一点星子在浅灰色的天空中闪烁着,月亮蒙着一层似有若无的薄纱。
“扣扣扣。”
骤然响起的敲门声,令王舒舟手下一颤,一个深深的墨点印在纸上,好好的一幅墨梅图,一下就被毁了。
“扣扣扣扣扣。”
外面的敲门声还在不依不饶,王舒舟放下笔,无奈地揉了揉眉头,走去开门。
“你怎么动作这么慢啊?”长着一双狐狸眼的青年一边抱怨着,一边拢紧了身上的裘袄披风挤了进来。
王舒舟一点也不意外。
会在这么早的时间翻墙来敲门找他的,也就只有这个发小了。
他现在已经没有和他的母亲住在一起了,在他上任尚书司门员外郎之后,就搬离了原来的府邸。
虽然这只是个小官,但却是北桐国第一例男子当官,可谓是惊绝朝野,震动全国。
他的母亲王步云,在和其他大臣屡次上书抗议都没得到结果之后,愤然和他断绝了母子关系,觉得他简直是在胡闹,居然妄想插手女人的政治领域。
当初沈子墨和凌雁月为了把他推到这个小小的官位上,费了不少的筹谋和心血,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此举虽然撬动了朝廷大部分女性官员的利益,但是在民间却得到了很大的支持。
原因就在于,这么多年来沈子墨和凌雁月在思想平等方面对大众做出的引导。
凌雁月写了很多的暗藏男女平等思想的话本子,在其中强调了每一个都是自由的主体,让每个人都更加注重到自己本身的权益,印刷成册运转到各地出售,编排成戏剧在各大剧院轮番上演。
所以这些年,在不知不觉当中,民间男女平等的思想已经很盛行了,那些还一昧觉得男人只是生育工具的旧思想,说出来是会被现在年轻人给唾弃的。
是以,虽然这一步棋让凌雁月在朝中的处境变得更为艰难了,但是他们收获了民心,
李怀台熟门熟路地走到王舒舟的桌旁倒了杯热茶,看到他那副失败的墨梅图还好好嘲笑了他一番。
“你这么早来找我就是为了来干这个的?”王舒舟嫌弃地看了一眼这个发小。
李怀台止住了笑意,清了清嗓子:“当然不是。”
“那你来干嘛?”
“我......我有点紧张。”他身子往前倾了倾,两手交握,那双狐狸眼里一闪一闪的,就像在狂风中无助乱晃的小树苗。
王舒舟见他这副样子,笑了一下:“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你没见过?怎么这会儿紧张起来了?”
“这次可不一样!这可是——”李怀台瞪大了眼睛,语气放轻了,似乎怕会惊扰了什么似的,“登基诶。”
王舒舟含笑地点了点头:“连宫变之夜那样的大场面你都见证过了,这个还没那个刺激,没什么好紧张的。”
那就是半个月之前的事。
因为邻国的蛮人突然发动进攻,边关守将失守,急需将士前往支援。
那时凌雁月的朝廷上的地位已经稳固了不少,也深受身体渐衰的女皇的重视,于是成为了另外几位公主的眼中钉。
在其他几位公主的合力之下,凌雁月被推到了支援边关的位置上,她脱下凉州王袍,换上战甲披挂上阵,远赴边疆。
这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
在凌雁月不在的那段时间,几位有野心公主斗得如火如荼,都被女皇看在眼里,把他们都敲打了一番。
而边关战事频频告捷,女皇对其赞赏有加,更加惹得几位公主心急了。
一个月前,女皇的身体衰弱得更厉害了,得了一场重病之后,更是整日卧床不起,一天里就没有几个清醒的时辰。
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二公主凌雁婉买通了女皇身边的掌事太监,意图谋害女皇,更改诏书。
太女得到消息,通知群臣,带着羽林护卫军及时赶到救下女皇,将二公主当场捉拿。
然而当她打开诏书时,一下就变了脸色,她拂袖转身,一声令下,羽林军的利剑就对准了在场的大臣们。
“二公主狼子野心,杀害母后,我虽得到消息就快马加鞭前往皇宫,但终究没能救下母后,只有一杀皇妹,以告慰母后在天之灵。”凌雁昭站在雕栏玉砌的高台上,目光灼灼地对着底下的群臣高声道,一副义正辞严的姿态,“而我定不会辜负母后所期望,必将夙兴夜寐,治理好我北桐之江山,为北桐之万世以开太平!”
夜风凄寒,一片黑云飘过遮住了月光,宫殿广场中一片寂静,只飘来寒鸦凄厉的嘶叫。
不知过了多久,才传来一声:“恭贺太女。”
这声音就像是一道开关,不少额角冒汗的大臣都弯下了腰,恭敬的声音从他们的唇齿间溢出。
“恭贺太女。”“恭贺太女。”
凌雁昭扯了扯嘴角,转身推门进了女皇的寝居。
盏茶时间倏忽而过,一阵铁蹄的轰鸣声打破了寂静的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