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是他自己。
或者说,是赵煦的脸。
是陆憬还是“赵煦”时的那张脸。
陆憬看着镜中里的人,惊恐从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来,再蔓延至全身,开始发颤发抖,甚至浑身发软。
但他还是用力攥着“赵煦”胸前的衣襟,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试图借这股力,让自己不至于狼狈的跌倒在地。
他简直不敢仔细想,谁能知道呢,他自己以为能偷来的这一辈子,其实又是假的,要还回去,再无穷无尽的,一遍又一遍的,经历蚀骨之痛。
他还是要坐上那冰冷的皇位,一步一步,离他的阿鸢越来越远。
因为,他还是“赵煦”,压根不是什么姜国公世子陆憬。
命运!
又要再一次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吗?
陆憬架着“赵煦”的手再也支撑不住,索性将他扔回榻上,支撑着身体的力道陡然一松,险险有些站不稳,踉跄了几步。
“赵煦”还在嘻嘻哈哈的怪笑,见陆憬力竭以后手脚发软,更是尖着嗓子笑出了声。
陆憬不再看他,这个人不是“陆憬”也不是“赵煦”。
长呼了一口气,咬牙闭了闭眼,他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他的眼角滑落。
他是姜国公世子陆憬又如何,是七皇子赵煦又如何,谁都不能再拦他,越过他,企图伤害阿鸢一丝一毫。
不就是命吗,他不信!
他还是烂泥一般的七皇子时都没认命,能凭借阿鸢一句话,一步一步,躲过明刀暗箭,从炼狱烈火中爬上太子之位,最后稳坐皇位。
那他现在也能借“陆憬”的身份,扫清一切牛鬼蛇神。
被人认同的皇子身份是他争来的,大夏的太子之位是他抢来的,万民敬仰的帝位是他谋来的,都不该是他的,到最后却都成了他的。
就连着重生,也是他拼尽一切,不惜一切代价,赌上所谓的帝王运道换来的。
若他认命,他就不会站在这里。
现在也一样。
只要有一点点可能,他就可以往上爬。
他是不是“陆憬”,谁在乎呢,只要他不认,他可以是任何人。
“别笑了。”
陆憬在几息之间,将自己几乎彻底溃散的信心迅速重振,望着“赵煦”冷眼如刀锋。
“你不是傻子,别装了。”
“赵煦”嬉笑的脸微不可查的僵了僵,随后像是听不懂一样,咧着嘴笑,唇角的口涎滴落在看不出颜色的衣襟上,大着舌头跟着说:“傻子,哈哈哈,傻子……”
陆憬没耐心跟他耗,径直将他的破绽点出来。
“你不是傻子,装得不像,不出我所料的话,你在宫里行走用的是我的脸,而不是你现在这张脸,要不然从小“伺候”我的刘德志不会看不出破绽。”
“宫里有你们的人,那个人是谁,让我猜猜。”
陆憬歪头看着他:“擅长童疾的陈老太医?”
“你们知道我恢复神智了,所以你们知道我要来,故意没戴面具,铜镜一早便摆好了的,我转头就能瞧得见,万事俱备,只欠一个我。”
“如你们所见,我来了。”
“把七皇子,一个再落魄不过的皇子,冒着极易被发现的风险,狸猫换太子,我成了傻子姜国公世子,而你扮作七皇子,图什么呢?”陆憬对自己才是七皇子“赵煦”一事闭口不提。
“赵煦”的面容渐渐平静,乱舞的手也放了下来,定定的看着陆憬,那双亮得吓人的眸子,在满是脏污的面容上格外违和。
两人对视了几息,“赵煦”突然咧嘴一笑:“你怎么发现的?”
陆憬指了指他的手,又指了指他的脚底:“我当七皇子时,手脚从没有这么干净过。”
“赵煦”伸出手看了看,又大大咧咧的扳着自己的脚看:“我怎么没瞧出来有什么不对。”
陆憬答非所问:“你非但不是傻子,不是七皇子,甚至连孩子都不是。”
“说吧,你们都有谁?”
“赵煦”笑眯了眼,盘着腿坐在榻上,吊儿郎当的反问道:“你说‘你们’,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一个人?”
陆憬仅剩不多的耐心彻底告罄,随手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另一只手伸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钳住了“赵煦”的双手,反剪在他身后,刀锋抵在他的脖颈间。
“再啰嗦,杀了你。”
“赵煦”根本没想到陆憬能有这身手,不防被他抓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