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锄禾从怀中掏出两本缝订的书册,递给了门边的一个学子,学子楞了一下便接过,翻开同身旁之人看了起来。不同于刚刚看到的散落书稿,这是完整的一套对于水患问题的剖析,是基于皇上的那半篇文章而作出的注解和补充,甚至于可以看出纸张有些陈旧。
“我想不必多说,各位都能够分辨出这文章的先后。”迟澈知道,事情到这里,已经将何家姐弟二人诬陷之名定死了。
传阅之后,无人再说话。一开始对世子提出质疑的人此时也感到几分羞愧难耐。
刘大人也是为难,说来说去这桩案子都不该由他主审,被明怀王一句“闵阳侯府门前有人聚众闹事”给骗了过来,如今这一看便是闵阳侯府的家事了,他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二人可认罪?”刘大人觉得公开审理此案应该就此打住了,剩下的,那便不是他该管的了,他也管不了。
“何罪?污蔑世子还是童书案之罪?是,污蔑世子,我心有愧,可我不得不如此,只能是对不起世子大恩了。”何培若苦笑,又道:“可童书一案,家弟何其无辜,不过稚龄便因此毁了一生,可怜他还如此有读书之才,我想替他弥补这一缺憾,何罪之有。”
说完他起身,看着在座众人,又看站在门外的那些学子,何勉敬跪在地上,身子忍不住颤抖,双手握拳放在身侧。众人突然心中升不起一丝看清真相的舒心感,反而觉得眼前的女子刚强如斯,让人不忍苛责。
“童书一案牵连整个金阳的读书人,皇上可曾想过十年寒窗一朝覆灭的苦楚。”
“无辜者几何?”
见何培若认罪,刘大人便不再耽搁,“既然如此,来人啊,将这二人带下去,交由大理寺补齐证据和口供,听候发落。”
官兵拖着二人出门,经过迟澈时,只听见何培若轻声道:“不知大人这些年可有断错案的时候?”
迟澈面色不动,心底却生出一股惊讶,她什么意思?眼见姐弟二人随着官兵离开,迟澈望着二人的背影皱眉沉思。
不再多作逗留,刘大人带着一众官兵消失的无影无踪,围观学子一一鞠躬拜别世子,也走了个干净,好似是一场闹剧,荒唐收场。
闵阳侯府一时间变得安静,下人都默默退了出去,留下一屋子不能得罪的主子和一屋子听不得的话。闵阳侯起身向长公主和明怀王行了一礼,道:“劳烦长公主殿下和明怀王看了这么一出笑话,天色已然不早,今日实在不便留晚膳了,老臣送二位出府吧。”
宋昶没有动,抬眼看了闵阳侯,又轻轻扫过迟骁,长公主见宋昶如此,想必是有什么打算,便同闵阳侯道:“不急,本宫喝完这一杯茶不迟。”
迟骁也不欲多留,但他知晓宋昶留他在侯府的意思,上前一步单膝跪在长公主面前,道:“迟骁失职,昨日未能及时发现祸端,从而令六公子受了惊吓,特此向公主赔罪。”
长公主未开口多言,只摆摆手让他起身,只转头问宋昶:“不是有话同本宫说吗?”
今日长公主入宫,将孙鸣天和郭英打闹一事悉数上禀,皇上宣召明怀王、迟骁以及孙郭两人进殿,说明事情的原委后,宋昶替迟骁求了个情,皇上当着公主的面骂了一顿迟骁,还罚了迟骁三个月的俸禄,才堪堪平息了三分怒气。而孙鸣天和郭英则是每人二十板子,再亲自上门给四公子道歉,暂时免了官职罚去京城七十里地的葵和县府衙做两个月苦差事。
“不知公主可知晓,半年前是闵阳侯二子赵且珺将孙郭二人带到了镜遇年的水镜阁。”宋昶声音不高,却由得每个人都听得清楚,“据说那时候,镜遇年不见客,除了赵二公子。”
迟澈不知宋昶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但看见长公主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
闵阳侯夫人怒急,开口道:“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想说那个妓子同我儿有什么干系不成!”
“只因本王近来同世子交好便遭此算计,甚至搞砸了研学会,还牵累了六公子,在太子和公主面前不做好,二公子果然好心机好手段,不知夫人在其中又扮演了何种角色?。”宋昶语气忿忿,似乎真的是有口难言的委屈和无奈,听的迟澈头皮发麻。
“不过是缺了亲娘教养的一路货色,仗着皇上的几分宠爱,真以为谁都会给你几分薄面,还不配入我胡妍儿的眼。”闵阳侯夫人已经怒到口不择言,根本没注意到在场好几个人的脸色都变得阴沉起来。
宋昶不语,面色看不出喜怒,只是那嘴角透出几分嘲讽,倒是闵阳侯先开了口,“休要胡言乱语,你是嫌篓子捅的不够大还是嫌闵阳侯府这个脸面丢的不够彻底?”
“我什么都没干,难道侯爷也要怀疑我吗?”
冷哼一声,周林姝语带嘲讽道:“闵阳侯夫人今日上我周府说什么意欲结为两姓之好,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想败了小女和世子的名声罢了,看来是欺负我周家无能,断然只会忍气吞声吧。”
没想到眼前之人就是周家小姐,被人如此打脸,闵阳侯一张脸气的铁青,他原本还奇怪那何培若怎会说出世子要同周家小姐结亲,从而对他痛下狠手这样的胡诹之言,明明只要随意打探便可知二人没有半分关联,可原来是他的好夫人一手设计的,怕是有不少人看见吧,这是要坐实此事了。
闵阳侯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语塞,倒是长公主先开了口:“夫人好手段,想来二公子是继承了夫人的这般聪明才智,才能将此事做的环环相扣,滴水不漏。看来我家六儿是受了这无妄之灾,自找的罢了。”
一句话说的闵阳侯脸上一阵青白交加,忙要上前解释,长公主倒是不再搭理他,拂袖而去,今日她算是知道了,这一对母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绝不会就此罢休。
公主走后,明怀王也起身,半声招呼也不打,就出了闵阳侯府。
迟骁带着迟澈和锄禾,连同周林姝一起也向闵阳侯告辞,留下闵阳侯夫妇二人和世子,恐怕今夜是不得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