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萧方之前已经想象过会面对多少人,在亲眼看到面前黑压压一片几乎望不到边的人群时,仍然是震撼无比。
第一次站在这么多人面前,一层薄汗不受控制地渗了一身,可余光瞥到身旁陪伴的身影,又强迫自己缓缓地冷静下来。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人群,落在樊盛玉身上,沉声问:“樊尚书,这是怎么回事?起来说话。”
“皇上明察,”樊盛玉再拜抬头,却不肯起身:“皇上深居宫中,不知京中传言已动乱人心,不可小觑。”
萧方皱眉:“什么传言?”
“传言说,自燮州之战后,皇上还与西戎有私下约定,每年将国库中银两白白拱手送于西戎。”
“放肆!”萧方怒道:“无稽之谈,别人也罢了,你身居要职,居然也轻信这些流言?”
樊盛玉对着质问不避不让:“皇上,臣虽几年不在京中,却也心系朝中。燮州之战后,虽有赔款,但如今赋税不低,大檀人民又个个勤勉,国库之中也该日渐充盈。”
他追问着:“臣斗胆问皇上,近几年国库开支都去了哪里,是否真如流言所说,蛮邦丰裕,而大檀困苦?”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萧方身上,他只垂目看着樊盛玉:“樊尚书既然心系朝廷,也该知道哪里都有事,南方暴雪,开山修路,围剿流匪,都需要人银钱来补。”
“臣知道,可臣更知道天灾匪类几乎年年都有,独独这几年赋税更高,却民生更苦。”
樊盛玉看看四周,又问:“臣只求皇上一个回答,银两究竟去了哪里,是否去了西戎,日前抓到的人,是不是西戎来接头的人。”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四周一片鸦雀无声,都屏住了呼吸。
萧方抬眼看向众人,沉默良久,才说道:“百姓困苦,是朕的错。”
此话一出,下面登时骚动起来,叫嚷声未起,又听他说:“既如此,朕便给诸位一个交代。”
他侧过头,向旁边的小圆低声吩咐几句。
见小圆领命匆匆离去,樊盛玉又拱手,他这一说话,身后原本想开口的人,都识趣地闭上了嘴。
“皇上,传言还道,与西戎接头是太后的意思,敢问是真是假?”
萧方厉喝一声:“樊盛玉!你好大胆!”
“臣在,”樊盛玉没被这断喝吓住,扬声又问:“敢问皇上,可有此事?”
“好,”萧方昂首看向众人,提高了声音:“你们都听好!赋税银两都花在哪里,朕今日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但我大檀人站着生站着死,无论是谁,断不会做暗中勾结蛮邦这等龌龊之事!”
他语意铿锵,众人都被镇住,一时无声。
“来人!去请太后!”
此话一出,众人更没有多说的余地。
消息仿佛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京城,在等待的过程中,四面八方赶来的人不计其数,同时巡防营也紧急就位,以防万一。
萧方在玉石桥上负手肃立不动,下面的人也都不动。
只是这样的静立,无形中却仿佛给人吃了定心丸一样,所有人都知道,被传言波及的人都即将到场,今日必然不可能再含混过去。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街的另一头传来喧嚣声,拥挤的人群向两边散开,分出一条路来。
十几骑快马在路地尽头放慢速度,一路直奔宫门而来。
太后甩了马缰跳下,径自向萧方走来,环顾四周:“皇上,这是怎么回事?”
“母后,”萧方端正行礼:“樊尚书携百姓在宫门前请命,说京中流言四起,提到母后。”
“我吗?”太后愕然:“说什么?”
“说母后授意朕与西戎暗中联系,将银两送与西戎,以求得和平。”
“一派胡言!”
在太后身后跟随着数名女子,鲜艳红衣上覆着墨色铠甲,正是烈红营的姑娘们。
不等太后发话,已有姑娘脆生生地怒斥出声。
“才吃了几天饱饭,就有闲心问东管西?今天有人说娘娘通敌,你们就信了?赶明儿有碎嘴的一个个都诬陷过去,你们就一个个都信了?脖子上长的是脑袋还是肉?”
“娘娘做了什么,你们难道没有看见?敲登闻鼓的时候倒是有把子力气,怎么转头就忘了?”
甚至有姑娘点着人群里指名道姓:“陈三,你那煎饼摊被赵公子掀了,你去击鼓的时候哭成什么鬼样子,莫不是把眼睛哭瞎了,还是脑子哭掉了?”
“还有你,你赌博赌输了,拿自己老婆孩子顶账,要不是娘娘收容,她们今儿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你有脸,别往人后面躲!”
所有人面面相觑。
京里人这么多,虽说太后管闲事帮扶过的也就那么多,可一传十十传百,倒让人有了许多的底气,感觉遭了事的时候再不是无可依靠。
连往日里茶楼里都有不少段子,讲的都是烈红营的姑娘们如何把那些泼皮无赖揍得遍地打滚,令人拍手称快。
太后抬手,让姑娘们都收声,才冷笑一声:“居然都编排到我这儿了,你们想要个回答,那我就直说——这事太恶心,你们谁爱干,就安到谁头上,别让我知道,否则老娘不敢保证他能留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