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虽仓促,可三书六礼却还是叫卫谚样样都备齐了。纵是舞阴公主都不得不感叹后生可畏。
“本宫本想多留你几年,”及至亲迎这一日,舞阴公主望着一身玄中扬红礼衣的窦伏苓,颇有些感慨,“奈何卫三郎等不及了地到本宫这儿要人。”
窦伏苓跪于殿中,望着独坐于偌大宫殿内的舞阴公主,又想起上元宫宴那日,她同萧音从回到长寿宫时,舞阴公主对她二人说的话。
“你二人,是长安这些小辈里最讨本宫喜欢的。本宫一生沉浮几多,唯子息一道始终不佳,小辈里只留了一个,眼下正在乌孙。”窦伏苓同萧音面面相觑,正想开口安慰,却又听舞阴公主道:“这世道于女子不公。难得你们这两个小丫头肯为自己而活,可这人间世并非桩桩件件都有道理可言,你们比旁人努力,却比旁人活得更艰难。本宫既为长辈,怎忍心看你二人如此?”
听这一席话,窦伏苓方才知晓舞阴公主为何独独护着她一个窦氏女子。只可惜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知晓得太迟。
窦伏苓压着心底酸涩与惭愧,朝舞阴公主拜别:“伏苓愧对殿下。今日离宫,不知何时才能再服侍殿下,尽孝榻前。”
“难为你有这一片心,本宫很高兴。别离本宫见得多了,便不觉得有什么你也不必伤怀。你在长寿宫蛰伏已近一年,是时候回到你的去处了。”舞阴公主示意木槿扶她起身,“茯苓丫头,往后的日子不必再有所顾忌。卫三郎这孩子不仅是大新的砥柱中流,更是可托可信之人。当日本宫将你从他身边带来长寿宫,眼下当让你回去了。”
“但也记着,你的命终是你自己的。”舞阴公主补道,“你还有谋生的本事,若哪一日卫三郎负你,便离他远远的,带着红栒好生过日子。”
本以为自己长辈缘浅,却不想从舞阴公主这儿得了前世今生未曾有过的舐犊之情。窦伏苓郑重地向舞阴公主行跪拜大礼,再抬首时,眼角隐隐泛红:“伏苓只恨未能及早知晓殿下用心。”
舞阴公主终是看不过眼,亲自起身扶起窦伏苓,将她拉至身前,替她拭去眼角泪痕:“莫哭。”
窦伏苓却被舞阴公主这般亲密温柔之举引得落下泪来。
“哎哟,我的好女君,莫哭了,待哭得妆都花了,可得耽误了时辰。”木槿在一旁急得出声。
“怕甚,卫三郎来了也让他等着。”舞阴公主佯怒道。
“木槿姑姑…嗝…是…是为我好。”
木槿闻言,不禁笑望向舞阴公主。“罢,想哭便哭吧。”舞阴公主揽住窦茯苓,缓缓拍着她的背。见她此时梨花带雨,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好似谁人都能欺负,又有些不放心。沉吟片刻,她吩咐木槿,“传信给尹季,往后便让他跟着茯苓丫头。”
窦伏苓本已收住了,闻言又控制不住,伏到舞阴公主怀中嚎啕大哭。
……
因要避开萧音的出嫁仪仗,窦伏苓及至哺时方才得出宫。
殿外桃花灼灼,有一人背对着她,那人身着爵弁,长身玉立,气宇轩昂。随风而落的桃瓣宛若红雨,纷扬而下,铺了满地。漫天的云霞布下金光,洒在殿前威仪赫赫的仪仗上,也散落在那人肩头,更显英姿焕发。听闻身后脚步声,那人蓦然回首,向她伸出手来,露出掌心好看的桃瓣,似要赠她以桃。
桃之夭夭,宜室宜家。
他眉目温和,见到她,释然笑道:“夫人当真令我好等。”
窦伏苓望着他,前尘往事一一浮现,她孤苦了二十七载来到这儿,本以为自己是一缕错入异世的幽魂,却不想短短四载,从长安到匈奴,从朔方再到长乐,喜悲哀乐、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一一尝遍。及至眼下,终得圆满。
她不顾从人讶异,将手放入卫谚掌中,轻声笑道:“我来迟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还有六七八章番外吧……你们想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