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名绫子不解,为什么中原中也总爱把凶巴巴的话挂在嘴边儿。
诸如“你想死吗?”“胆子挺大啊”之类,配上他微蹙的眉头和紧绷的下颌线,有种警匪片混黑反派的既视感。
头一回听他说这话的时候,二人才刚认识不久。
虽然离家出走的计划落了空,绫子却阴差阳错地收获了心动男孩的手机号,倒也不亏。
被送上回东京的电车,她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把中也的号码从语音信箱翻出来,再小心翼翼地存进通讯录。
幸好川名老爷子那天因公飞了趟美国,看着绫子长大的老管家野口重胜又是机灵懂变通的类型,只象征性劝了大小姐几句,并没急着把这件事儿给老爷子上报。
想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川名绫子打开信息编辑框:
「中也君,怎么办呀,我被爷爷骂惨了TT」
后边儿加一只流泪狂奔的丘比龙表情。
半分钟后,手机铃声叮叮咚咚地响起来。
绫子一看来电提示:是森鸥外。
“喂?舅舅。”没什么兴致的语气。
“小绫子,你还好吧?别难过哦,爷爷也是为你好,你说你个小姑娘大半夜的不回家……”
“等等。”小姑娘截断森鸥外的喋喋不休,一个激灵坐起身,“你怎么知道的?”
“中也君告诉我的啊。”
“……”
绫子静了会儿,有气无力地敷衍两声,以洗澡为由草草收线。她在床上心累地趴了会儿,忽地支起半截身子,翻出中也的号码拨过去。
预备声响了大半天,挨着忙音登场的临界点,那头刚洗完澡的中也一手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手抓起手机,看一眼未保存的陌生号码,茫然:“喂?”
“你怎么转头就把我给你发的消息告诉我舅舅了?”
中也沉默了整整十秒,大脑才终于转过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弯儿。
他听着小姑娘明明是嗔怪,却被清甜悦耳的声音渲染得像是撒娇的语气,不由把手机举到跟前,仔细看了看那串陌生号码,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哦,是她啊。
他把毛巾搭在后脖颈上,反手把半干的额发撩上去。意味不明地“啊”一声,诚实道:“森先生最近比较忙,我以为你又联络不上他了,就顺便帮你往他办公室打通电话转达一下。”
“……”听起来还真没什么毛病。
中原中也过分正直的脑回路把绫子气得噗嗤笑出声。
她笑了好一会儿,直了直身子,异常严肃地喊一声“中也君”。
“啊?”
“你有女朋友吗?”
这会儿,中也正耸肩把手机夹在耳朵边,从冰箱拿出瓶矿泉水拧开。瓶口还没挨到嘴边儿,他便在迎面扑来的冷气中愣住了。
“……哈?”
“没有吧。”
“不是……”
“诶?那就是有喽?”失望的声音。
“当然没有啊。”中也直起脖颈,一手拿起手机,一手把矿泉水拍在桌上,“不是,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听着小姑娘银铃似的笑音,中也没来由地想起她那双弯成月牙的雾蒙蒙的眼。过一会儿,又听她道:“明天我还要来横滨。”
“森先生最近挺忙的。”话说得还挺委婉。
“我不找舅舅。”她说,“我找你。”
中也把那句“我也挺忙的”咽回去,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找我?”
“下午五点半,横滨站老地方,不见不散。”
“……”
“不许告诉我舅舅。”
“……”
小姑娘在收线后留下一串儿嘟嘟嘟的忙音,活泼泼地。话还没说完的中也连着“喂?”了两三声,把屏幕移到跟前一看,只见通话结束的字样烛火般微弱闪动几下,不见了。
“……什么啊。”
中也扔开手机,捏起矿泉水瓶,仰头,几口冰水灌下去。
喉结滚动几下,他用手背抵住潮湿的唇角,停留几秒,拧回瓶盖。他垂下脖颈,晃一下半干半湿的头发,看着水滴从眼前迅速甩过去,整个人愣了愣。
明天下午几点来着?
他把水瓶撂在沙发上,转头把晚上才买的卫衣牛仔裤扔进洗衣机,洗净,又扔进干衣机,烘干。叼着牙刷确认这身衣服已经干燥成明天能穿出门的程度,他才漱漱口,打个哈欠上床去。
第二天,绫子从御茶水女校附属的大门出来,乘有乐町线从护国寺坐到池袋,转JR湘南新宿线晃了八站,抵达横滨。
御茶水的校服是绀青色的西装和中裙,及膝的裙摆和束起公主辫的红缎带,令小姑娘看上去乖巧又贵气。
她从西口出来,往罗森的方向慢吞吞地走,却在路边被一个横空窜出的中年大叔拦下。
大叔递来张名片,自称是挺有名一经纪公司的底层星探,见绫子骨骼清奇气质不凡,很有当偶像的潜质,便极尽劝诱之能事,望她好好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