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梅小姐对贺朝凤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非君不嫁。用心有朝凤不可转的理由,成功拒绝了一批爱慕之众,其中就包括订了亲的金元宝。
若换作常人被解除婚约,多半骂骂咧咧永世不得往来,但金元宝不同。金元宝拒绝了好人卡,并把情敌变成了兄弟。
金元宝看看贺朝凤,又看看梅清霜,时刻准备着冲上前去。梅清霜动了。
梅清霜直接看了贺朝凤他们一会儿就转身走了,枯枝不解风情,勾了梅清霜的头发,叫梅清霜折了下来,随手扔在一边。可惜这上面没有花,倘若有花,少不了是折花垂怜的典故。
金元宝和贺朝凤还有其他人:“……”
金元宝既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失落于梅清霜见了他竟然连头都不点,庆幸于贺朝凤和他一个待遇,起码大家在出发点上很平等。
梅千鹤接了通报,说让顾淮北他们去大厅等,很快有下人来,引顾淮北他们去正厅。贺朝凤走了一段,贺朝凤和金元宝说:“我去方便一下。”
金元宝还没答话,贺朝凤已经跑了,金元宝拦不及,只能小声喊了一句:“你快点。”
梅里山庄很大,奇花异草也很多。贺朝凤回到刚才的地方,见那枯树底下空无一人,他在地上找了找,发现了一截枯枝,正是梅清霜折下那一段。
贺朝凤将那枯枝捡起来,揣在了怀里,这才又若无其事回去。路上隐隐有哭泣的声音,贺朝凤瞥了一眼,那里房屋掩了一角。哭的那个可能是那位晕倒的夫人。
痛失亲儿,夫人是要哭。
待到大厅,会议进程已过一半,贺朝凤和金元宝补了课,方知顾淮北来找梅千鹤,原来是为了告辞。
原本裴安是替顾淮北送镖,结果不小心被打成了重伤,因为一时不好挪动,这才住在梅里山庄。现在裴安能下床了,顾连生就在城中找了个客栈,打算今日接裴安出来。
见贺朝凤之前,顾淮北本来正在客栈办入住手续,哪知就听到镖局弟子说城外一行七彩斑斓的仙人往霁雪城来。这世上还有谁能七彩斑斓还不伤眼,也只有贺朝凤一个。
顾淮北当即就截了胡。
梅千鹤看着不过五十左右,面色红润,头发黑中夹白,很是健壮,但约摸着是因为儿子的事,神态中带了疲乏。
梅千鹤歉意道:“出了这事,还将裴先生扯进来,我心里愧疚不安。不如请裴先生多住几日,好全了再走也不迟。”
顾淮北道:“可惜未能拦下凶徒,裴叔心中过意不去。他如今已能走动,心里也是不想叨扰的。我与叔叔就定在城中客栈,梅伯伯有事大可找我们,你寿辰过前,我们不会走的。”
梅千鹤劝不住顾淮北,只能答应下来,转头叮嘱下人,从衣食住行到附赠小礼,一应俱全。明明是个受害人,倒显得顾淮北才是受他们牵累一般。
金元宝与梅千鹤也算熟悉,金元宝又是个贴心人,手里还捧着花,就上前安慰了几句。梅千鹤见金元宝熨贴,心里安慰。
小辈懂事抚不平丧子之痛,但总算能缓解苦闷。梅千鹤目光落在贺朝凤身上,梅千鹤终于问:“这位是?”
贺朝凤微微一笑,贺朝凤上前道:“晚辈贺朝凤,见过梅庄主。”
久闻其名不识其人,梅千鹤暗暗吃了一惊,梅千鹤将这位红衣年轻人打量一番,起身说道:“你就是贺朝凤?”
贺朝凤:“不错。”
贺朝凤举手:“等等。”
在梅千鹤开口前,贺朝凤干脆利落地补充了四句话:“我与柳大哥清白无私,对梅小姐别无他意,和梅庄主素不相识,对梅四哥深表同情。此行前来,是为一桩公事。”
直接点明来意,总结人设,将一切感情纠葛嘘寒问暖以及大型认子侄环节跳了过去,把进度拖到了剧情点。
梅千鹤:“……”
梅千鹤那句‘小女时常提起’的话就哽在了喉咙口,说也说不出来。对此,柳吟疏等人已经一脸麻木,习以为常。这世上有什么能叫贺朝凤忽略公事吗?不能。
八仙桌上,一块灰扑扑的缎面呈在桌上,细嗅还有枸杞香。梅千鹤坐在一处,贺朝凤坐在另一处。另三人呈众星拱月之势站在别处,乍一看,还当是衙门开堂。
贺朝凤一只手拿了笔,一只手取了软皮本,就差举一盏灯。贺朝凤询问说:“我想问,梅庄主对这布匹有没有印象,知不知道它销往何处,在何人手中?”
梅千鹤仔细看了这绣鸡布袋,梅千鹤郑重且困惑道:“这确实是我梅家出的版式,只是如今已经不再做了,市面应当没有货在买卖。”
贺朝凤道:“庄主如何这么肯定?”
梅千鹤解释道:“双面绣十分昂贵,因为它是手工制的,两面丝线都有不同。当年市面流行刺画,对底料要求很高。我梅家出的款式,为防他人剽窃,都作了记号。”
说着,梅千鹤起身,他取过一盏火烛,先将布料浸在水中,又将它取出,在火烛上面一熏。众人往前一看,但见水渍渐干,而光滑流缎,布上竟缓缓显出一个梅花图来。
绣中有绣,这工艺如此精巧,叫众人咂舌。不过一块陈旧的老布就叫人如此赞不绝口,倘若它新起时,那该是如何的绝妙。怪不得梅家当年能凭刺绣这一技艺吃遍朝堂内外。
便在众人流露出惊呼声时,梅千鹤将这布烤透,待梅花图完全显现,再将它呈还给贺朝凤。
梅千鹤望着这暗纹,说:“你看,但凡我梅家出的双面绣,里面都有暗花。这布已许久不流传,我库房中都不剩多少,贺公子是从何得来?”
贺朝凤抚着这暗梅,贺朝凤说:“是一位阿娘所给,她说,当年有人曾借宿她家,为答留宿之恩,赠了些许布匹。”
想来这位梅小姐也是花了血本,只是厨娘地处小村,不懂行情。这布若拿去卖,可值天价。她却用来当包袱皮。
这不过是普通寻问,梅千鹤却哐一声站了起来,梅千鹤哆嗦着手说:“什么人,长什么模样,什么时候去借的宿?”
梅千鹤这样激动,叫贺朝凤有些讶然。贺朝凤斟酌道:“是一位姑娘,下人叫她梅小姐。按阿娘的说法算来,这位梅小姐,应当也要四十好几了。”
贺朝凤说:“我正是因此而来。府上哪位小姐曾经出过远门,梅庄主不知道吗?”
梅千鹤当然不知道,他如果知道,一定立马追到那村落之中,揪着厨娘问清楚,那位梅小姐去了哪里。
“我府上之人只有一位梅小姐。清霜也从未出过远门。这种暗花绣法是我梅家独有,除我以外,便只有一人知道。”
梅千鹤深吸了口气:“舍妹梅连绣,也许你们听说过。她已经失踪了很久。”
贺朝凤立马说:“愿闻其详!”
详者不可述,唯有说者,是梅里山庄刺绣的手艺绝卓世人皆知,其中以梅连绣技艺最巧。
当年入宫时,梅千鹤与梅连绣兄妹二人齐去,梅千鹤与宫中制衣司商讨尺寸和订金的事宜,梅连绣则多数被邀去和一众女眷们聊天。
梅连绣年轻漂亮,性子又好,还很懂行情,经常会在帕子衣服上弄些新花样,叫宫里的娘娘们喜上眉梢,为了讨皇帝欢心,还要与她学刺绣。
原本这样的日子很好,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梅连绣日渐寡言,后来更是连绣东西都没了灵性。梅千鹤本想劝慰,妹妹却连他都不肯见,最后干脆在一个雪夜不见了。
梅千鹤摇头道:“我再没见过她,也没她的消息。我派出去的人,都像石沉大海。”
但是梅千鹤说着,眼里又燃起了希望。梅千鹤紧紧握着贺朝凤的手,恳切道:“贺公子若是有那位梅姑娘的消息,一定要告诉我。”
贺朝凤:“……”
贺朝凤咳了一声:“一定,一定。”
贺朝凤本意是来找梅小姐的,结果却被梅千鹤拜托寻到梅小姐的消息反过来要告诉他。这事倒是出了奇。
任务没完成又接了一个。
贺朝凤问了些梅千鹤详细的消息,问及梅连绣有无画像,梅千鹤爽朗地去取了一幅画。这是他珍藏的仅有一幅画像。
因保存完好,画像不曾落灰,也没有氤氲。画中女子清丽巧笑,活泼灵动,一只手掖着头发,微微敞开的领口处,落了点艳红的小痣。
这人瞧着眼熟,贺朝凤在脑海中回忆片刻,想到了梅清霜。梅清霜与梅连绣,算是姑姑与侄女。都说侄女像姑姑,这么一想,梅清霜确实有几分梅连绣的神韵。
基因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柳吟疏与柳文静相似,梅清霜与梅连绣相似,贺朝凤不禁很好奇,他和贺端阳相不相似。
梅如峰的案子,梅千鹤已经报了官,梅千鹤坚决认为儿子死得很冤枉,他一定要找到十三香,叫十三香把背后主使者吐出来,好替儿子报仇。
贺朝凤的三寸不烂之舌头一次失了效,讲到嘴皮子磨出火,梅千鹤也没有松动半分。贺朝凤只能无奈放弃,暗道,那也没办法,傅清离自己处理这单售后吧。
与此同时,傅清离正在让福蝶兰把得到的情报吐出来。福蝶兰在霁雪城找到了分楼联络点,从中调取了近七日来霁雪城办事的弟子工作单。
一天一百张,七天七百张,福蝶兰一条条翻找过去,只从中找到了一条与梅里山庄有关的事,并如实报给了傅清离。两人一个念完,一个报完,表情都微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