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沅最终没有回朱凤的话。
甚至,她没有像往常那样面露恼态,只是沉默地微别开脸,视线飘忽向远处。
朱凤也没有再开口,似乎他本就没打算听到一个回答,静静地将目光重新挪回到了浮在江面的饵上。
那日,二人没有如往常那样一道而归,林沅自己先回了客栈。
绮云知道林沅这些天都和朱凤在一起,故识趣地自己一人留在客栈。这会儿见她早早地回来,便奇怪道:“姑娘,大少呢?”
谁知林沅闻言脸色却陡然一僵,几步上前端了案几上的茶盏给自己斟了蛊茶,低头轻抿几口,默不作声。
绮云见她这般反常,更奇怪了:“莫不是大少又欺负姑娘了?”
她皱起眉,“姑娘别怕,下回出去带上奴婢,奴婢虽打不来架,替姑娘骂骂他却足够了!”
林沅仍闻言仍一声不吭,绮云这下就有些担心了。放了手中的茶粉,上前来坐到她身侧,关切地执起她的手,“姑娘到底怎……”
“绮云。”林沅忽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以后?”
“以后咱们该去哪里,做些什么。”
绮云颦起眉,不明白她家姑娘怎么会忽然说起这个,“姑娘的意思是,咱们以后要离开朱家?”
林沅默了默,不置可否。
“我本就不该进朱家门。离开,只是时间问题。终究是要走的。”
绮云一顿,定定地望着她,须臾,才问:“……既然姑娘说想离开,那为什么要哭呢?”
林沅闻言怔愣了下,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视野有些模糊,抬手一抚,眼角竟是湿润的。
她有些无措,愣神道:“我为什么哭了……”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缘由。
绮云拿了手帕轻轻替她拭去泪水,望着林沅茫然的神色,微微显露出一丝笑意,“因为姑娘舍不得,嘴上说着离开,心里却不愿。”
先前绮云还不解,如今见了林沅这幅模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怪道朱凤一来江州,什么沈青竹、邵景,林沅都统统再不管,整日跟着朱凤早出晚归。
绮云想着,就不禁弯了嘴角,林沅却不明白她的意思,仍一脸愁容。
“我没有舍不得。”她有些固执地否定,“朱家和我有什么干系,我从未把朱家当过自己的归所。”
“姑娘没把朱家当过自己家,那朱大少呢?大少难不成也是生人?”
林沅一顿,这回却没再否认,只缓缓低垂下眼睑,半晌,低低地补了句:“我不讨厌他。”
她不讨厌朱凤。若真讨厌他,这些时日就不会这样跟着他出门。她从前是有不喜欢过朱凤,可不知为何,最近却有些渐渐地开始忘却这份不喜欢。
她会想跟朱凤说话,听他悠悠地扯些闲话,再无聊地拌拌嘴。看他四处玩乐,那般肆意活着的模样,令林沅心底不由生了出些羡慕。
朱凤说他们很像,她却不这样想。起码,自己就没法像朱凤那样无忧无虑,始终只做自己想做的。
“你一点也不无趣,你很有意思。”
“有意思到,让我都有些喜欢你了。沅沅。”
脑海中莫名就响起了方才朱凤的声音,她捧茶的手轻轻一抖。
绮云在一旁窥着林沅的脸色,还瞟见了她有些泛红的耳尖。心底顿时了然,便放缓声音道:“姑娘从前可最讨厌朱大少了。”
“那是从前。”
“那不就完了。”绮云道:“姑娘和大少从前的确只是做买卖的关系,可如今又不一样了。”
林沅微微抬眼,“……怎么不一样?”
“姑娘的心变得不一样了。”她道:“姑娘不想离开大少。”
还不等林沅皱起眉解释,绮云便又道:“否则姑娘为什么要哭?”
“我那是……”
林沅说完这三个字,末了,却再挤不出别的话来。她又垂下头。
绮云在心里轻轻叹口气,缓声地说,“姑娘既然这么烦恼,不如去问问朱大少?”
“……问什么?”
“姑娘你想离开朱家,问问他如何想。”
林沅最终还是没有去问朱凤。她把自己关在客栈厢房里,数日也没迈出过房门一步。
绮云那之后也没有再劝过,她知此事不能强求,说到底,还得姑娘自己跨过心底那道坎才行。这是自己如何努力也帮不上忙的。
也许……只有朱大少可以。
绮云望向窗棂外,街巷人群就像往常那样热闹,只是朱凤自那天后再没有上门来找过林沅。
就像彼此心照不宣地不再出现在对方的视线里。
绮云轻叹口气,下楼去向小二要了些吃食。待她托着几个小碟上楼时,才听见厢房门前似有骚动。
“二娘子,你得帮我呀。本来抓住姓邵的就很难了,要是老大再放了我鸽子,我就真得娶秦若之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白善的声音清越,很容易分辨。
他一改往常游刃有余的模样,从语调里听,似乎真有点崩溃。
林沅板着一张脸,手掌住门扉,就这样把白善堵在门外,“你们的事我不想管。”
白善笑得很勉强,或许还是头一回见他笑得跟哭一样,“我和几个弟兄和赌坊管事都试过了,统统吃了闭门羹,若再硬闯只会被老大一脚踹出来。如今只有二娘子请得动老大了!”
“你就当行行好,帮我这一回!”白善双手合十低下了头。
朱凤自来了江州后就再没管过斗鸡赛的事,白善以为是他想游游江州城,故没有在意,只当是等赛场等事仪办妥了,朱凤自会参加。
谁知比赛的日期将近,他想找朱凤去挑斗鸡,还没跨进门槛就被他拒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