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里他拿掉韭菜的吃力样子简直叫人有点坐立不安地难受。不过她没有流露出一丝不该流露的神色眼观鼻鼻观心地装作看不见;在人偶师好不容易恢复了稳定气息以后他终于开口问道:“可食用……?”
“真理可食用真理”她急忙说“是这个世界的名字。你知道什么吗?”
这个签证是他拿到的他理所应当知道得比自己多——果然人偶师闻言微微吐了口气似乎放松了一些。
“原来是这个……”他轻轻闭上眼睛声音含糊了下去像呢喃一般叫人听不清:“那我就放心了。”
人偶师放心了波西米亚可不放心。
金属也有一定的伸缩性;在她刚才一动不动地瞪着箱壁的时候从这块金属壁后面浮凸起来的鼓包也越来越高、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从她面前擦过去了——在震惊中愣了半秒她猛地回过神立刻像只受惊的松鼠一样蹭地跃上了前方车头迅速伏低了身子紧紧地盯着它。
像人脸一般浮凸起来的隆起把那一块金属箱壁撑得完全变了形;即使是装载车的发动机声中她也能清楚听见金属被拉扯时的沉重吱嘎响声。
很快那一处突起处中央就微微地裂开了一条黑缝。
到底是什么?
出于角度原因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发觉有一个“那个”也倒着从箱斗前方钻出来了;所有从车窗里探出来的脑袋都正仰面冲着天空——从高高的、装满了尸体的箱斗里又逐渐长出了更多的肉色细柱子像一丛莫名恶心的柱林一样慢慢朝高空里伸去。
“普通人就是靠不住”
波西米亚低声抱怨了一句在迎面呼呼的风声里迅速爬到副驾驶上方用衣袖包住手伸手一拳就砸碎了玻璃——脆响声刚一炸开里头就不由自主地传出了一声惊叫;但不等这一声惊叫落下她已经垂下一半身体双手探入抓住副驾驶座上那人的衣领硬生生将他从破碎的玻璃窗里给拽了出来。
惊叫声迅速化作长长的呼号被她一把甩向了后方转眼听不清了。风卷动起她宽大飘摇的衣裙裹着一股气流她已经灵巧地从车顶翻进了车窗里——擦着她翻飞的衣角车顶上“砰”地响起了一声子弹撞击所发出的响声闪过去了一溜火花。
与装载车平行向前驾驶的另一辆车里枪口挪了挪露出了老达的脸。
“是刚才那个女人的同伴!”他向后方吼道枪口依然试图瞄准波西米亚:“她跟上来了!”
装载车司机可能是在场压力最大的一个人了——波西米亚一坐稳他就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濒死动物般的哀叫。她伸手在司机头上一拍喝道:“卸下箱斗!”
又是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呜咽的怪声。
“别卸”老达听见了急慌慌地喊:“箱斗还没有破再坚持一会儿我们马上就要过边境了!”
夜不闭户的国家边境线似乎也理所当然是冲全世界开放的。
“坚持你妈”波西米亚一甩手从林三酒那儿收回的短刀就架在了司机脖子上:“有一个‘那个’从后面长出来了马上就要碰到车头了!”
要不是她得留着这些人活下来问话她才懒得理他们会被什么东西碰上。
“好、好我卸”司机满面冷汗连看几眼后视镜“我这就卸——”
他最后半句话被箱斗骤然绽裂的响亮声音给淹没了。
就像是乍出牢笼、重获自由了一样箱斗一裂一条细细长长的黑影顿时一头扑进了外界甜美的空气里;它的生长速度比另外几条同伴可快得多了刚一伸进夜色里就蓦然怒涨一转眼跨过了箱斗与车头连接的那一小截空间“轰”地一下直直地顶进了车头里。
波西米亚连一个字也来不及说——当黑影轰然涌进车头、眨眼间就吞没了司机座位的同一时间她也一侧身撞开车门半跃半摔地掉进了夜风之中;“咚”一下砸在马路上她骨碌碌地打了几个滚总算停了下来身上已经擦伤了好几处。
再一抬眼一根细长的肉色柱子如同一根竹签穿过烤肉似的从车头前方慢慢伸了出去越来越长。
在另外几辆车受了惊猛地扭转方向、急刹车时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响声仿佛尖叫一般划破了夜空——波西米亚翻身跃起迅速扑进了路边灌木丛里;她刚一落稳只听身后接连几声轰然巨响那几辆重卡就纷纷撞进了彼此身体里碎玻璃、汽油味和血腥气一瞬间就在夜色中炸开了。
波西米亚喘着气站起身四下一扫。血液从车里滴落下来司机们的头都撞碎了挡风玻璃看样子活下来的可能性不大了——她啐了一口却突然听轰隆一声那个装满尸体的箱斗一侧豁然也断裂了。
金属板砸落地上好几具尸体咕咚咚滚下来;数根高高的肉色细柱子在夜风中微微摇摆着仿佛正享受着这个平静美好的世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慢慢地它们朝波西米亚的方向微微转过来了一点儿。
“这个地方很安全……”
波西米亚恐怕想象不到在远方的人偶师渐渐睡过去以前这是他最后吐出来的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