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蔻从来没有问过元天昊,为什么杀死自己的父亲。
最开始时是不敢问。能够从他的手下苟活,已经是意外之想,她怕自己一提,就会惹得他杀兴大发,将她捏个粉碎。
毕竟,她之于他来说,就如同微不足道的蝼蚁。当年初见第一眼,他曾戏言:“还是个孩子,就如此貌美,假以时日,该是如何的倾国倾城?”
可那又如何?他的府中从来不缺美艳的女子。环肥燕瘦,各具物色,妖娆妩媚,清水芙蓉,形形色色,应有尽有。
死一批,放一批,还会有许许多多更年轻更美貌的少女源源不断的送到他面前。这样一个阅尽千帆的女人,还有什么样的容貌能够打动他那颗已经坚硬如铁石般的心?
从亲眼看见父亲惨死的那一刻,天真、无知就已经死去,存活下来的,不过是个叫钟蔻的躯体罢了。
她只有一个念头:活着,好好的活着。至于为了什么,为了谁而活,她不知道。
这五年,在这逍遥王府,看尽了尔虞我诈,看尽了刀光剑影,看尽了手段频出,看尽了世态炎凉,看尽了生命交替,看尽了花谢花开,钟蔻很有自知之明,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与众不同。
所以,她和别人一样勤奋的学习琴棋书画,和别人一样耍刀弄剑,甚至比任何一个人都还要努力。
因为,谁是最后一个落败者,下场只有一个:拖出去喂狼。
钟蔻看见过元天昊的手下把伤痕累累的少女拖出去扔到狼圈里,不消片刻,惨痛的呻吟便戛然而止,活生生的少女已经连骨头都不剩,只余带血的布料碎片,证明她刚才还活着。
她不是没想过去问问这府中,这世上可还有人知道钟一元?可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究竟又是如何得罪了元天昊?钟家可还有别的族人?他们是都死了还是活着?
可是她没机会问。到后来年纪渐长,她渐渐了解了府中是个什么情况,便越发不敢问,不能问。
府中很有默契的保持着平淡和沉默,从来没有人问她为什么姓钟,和钟一元有什么关系,她到底从哪来,同王爷有什么关系?
旁人不问,钟蔻也就乐得不答。时间过的久了,她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谁?五年前的那夜是不是只是一场自己臆想出来的噩梦?
每每从恶梦中惊醒,鼻端都是血腥,还有父亲那至死不得其解,至死不能瞑目的一张鲜明的脸。
钟蔻觉得,她叫什么姓什么已经无所谓了,她只需要做好现在的本份足够了。如果不是元天昊的召见,她都有点恍惚自己是不是见过这个男人,又有过交集,并且曾经很亲密过。
说来可笑,死亡和鲜血的双重刺激,让年仅十岁的她恐惧无比,可她竟然只有紧紧抓着这个杀父仇人的手,才能感觉到自己还真实的活着,她竟然能够毫无理由的相信,只要他不杀她,她就会活的很安全。
钟蔻笑靥如花,坦然的迎视着元天昊的审视,黑白分明的一双美目里只有清澈。
元天昊瞧不出什么别的心思来。他也就不再费这个神思,对于他来说,钟蔻,与旁人不同寻常的一点,不过是她是他自己主动留下来的一根杂草。
他既能留下,就不怕她长的茂盛。
元天昊笑吟吟的打趣钟蔻:“长成大姑娘了呢,果然不负本王所望,是倾国倾城之貌。”
钟蔻微微有些窘,少女的羞涩终是缓缓爬上了她的脸颊。不过她并不骄傲,也不欣喜,只是谦虚的道:“王爷过誉了,钟蔻愧不敢当。”
不守本份的女人,元天昊见的多了,她们总是想要给他留下深刻的,独一无二的印象,好能够得他青眼,能够到他身边来服侍。她们的手段总是那么的拙劣,花样一致,从来没有出奇过。
有时候他并不拒绝,只不过心血来潮,觉得看一群女人为了挤到他身边来,打破头抓着自己身边同类的血很热闹,很有意思。
也有以退为进,欲擒故纵的女人,不过都经不了多长时间便露了马脚。这个钟蔻,算是后者吧?小小年纪,倒是心机深沉,他倒要看看她这本份能守多久?
元天昊倏的起身,抬手间已经握住了钟蔻的手腕。少女的纤细如同上好的暖玉,握在手里,只让人怜惜。
可毕竟是习武之人,猛的被人近身,她虽然岿然不动,但略微上挑的眉眼还是泄露了她的戒备和惊讶。
元天昊的另一只手已经搭上了钟蔻的肩,自然而然的用力,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抱,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问道:“再过两天就是你的生辰,你想要什么礼物?”十五岁,该行及笈礼了。
怀中少女微微有些僵,虚虚的靠在他的胸膛,竟是半晌都没接话。元天昊微微拉开彼此的距离,看到的就是钟蔻有些讶然的脸庞。
迎着他审视的目光,钟蔻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微微后退,道:“生辰啊?我都不记得了。”礼物?她从不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