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抚着少女光润的脸颊,道:“现在记得也不晚,就算你不记得也不妨,本王替你记得就好。”
钟蔻觉得烦躁。如果换作别人,听到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逍遥王居然说得出这样绵绵的情话,不知道会不会惊喜的晕过去。
可她却知道这话里未必都是真心。
欲取之先必予之,他到底想要什么?
钟蔻想,如果这会自己跪下去说一句:钟蔻愿意为王爷效犬马之劳,他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会不会一巴掌打掉自己脸上这好不容易才积蓄起来的淡然的面具?
钟蔻垂头道:“王爷日理万机,胸怀天下,此等小事,何必记挂于心?”她连娘都死了,还过生辰做什么?儿的生日,娘的难日,若是从前,爹总会叫她敬娘亲一杯酒的。
如今么?敬给谁去?做这种面子上的功夫又有何益?及笈与否也不重要了,她已经一无所有,还会在乎这些形式么?
“不过,钟蔻乃无名之辈,却得王爷记挂,与有荣焉。大恩大德,铭感五内,愿为王爷誓死尽忠……”
钟蔻说着,竟然跪了下去。姿态优美,温柔顺从,只露着一个发顶,真是让人说不出来的——难受。
元天昊犹如吞了个苍蝇。咽,咽不进去,吐,吐不出来,实在是被钟蔻噎的狠了。
不过他岂非常人?钟蔻三言两语,于他而言不过是隔鞭掻痒,还远远动不到他的筋骨。他一伸手,就把钟蔻搀了起来,道:“你如此懂事可人,倒出乎本王意料之外了。明年此时,你即将行及笈礼,也算得是大姑娘,本王有事要跟你商量。”
他说的正经,钟蔻也就认真聆听。
元天昊笑道:“你进府也有几年了……”
钟蔻点头答道:“五年。”
元天昊的视线掠过钟蔻,问道:“当日你要习武,本王便问过你,是愿意留下来,还是愿意去翠香楼?”
钟蔻身子一震,小脸便骇然有些发白。往事历历在目,经元天昊提醒,那日的痛楚就自动自发的回到了身上,牵扯的她身上每一处都在疼。
那会才进府,刚刚勉强适应了府里的奢华精致,便接到了功课:读书写字,抚琴作画。这些钟蔻在家都学过的,倒也不是难事,可当站在面前的是位身形不高,却胖瘦均匀,显然是位练家子的先生站在面前,手拿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递到她面前时,她傻了。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一天要舞枪弄棒。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习武。
可她知道不该问的别问,该顺从的时候绝对不能反抗。于是她咬着牙学武。
因着心里抵触,她便多有懈怠,不知怎么元天昊知道了,将她于众目睽睽之下叫到院子中间,跪在地上,抡起他的银丝鞭子就是一顿抽。
只抽了五下,她就疼痛入骨,咬的嘴唇都见了血。
元天昊居高临下,问的就是这句:“你是愿意留在府里,还是愿意去翠香楼?”
翠香楼是燕京最大的花坊,那里有燕京最浓烈的酒,有最妖娆妩媚的姑娘,有世间难觅的珠玉美食,有这尘世间最动听的丝竹之乐。
那里是销金窟,那里是美人塚,那里是温柔乡,那里是男人们最爱的地方。
这里的姑娘们环肥燕瘦,体态轻盈。这里的烛火不分白天黑夜,将整间翠香楼照的如同白昼;这里的香气浓郁纷芳,醺得离人迷醉,直把此地当成了温柔乡。
有笑的,就有哭的。有享受的,就有受苦的。就在这间最璀璨的翠香楼里,不知道埋了多少红颜枯骨。
钟蔻知道,若是进了这翠香楼,她就注定了要过上迎来送往、人尽可夫的日子,她这一辈子就只能“一双玉臂千人枕”了,更不要说此世觅得良人。
再怎么繁华奢侈,都不是她要的。她愿意吃尽痛和苦,也不要承受那种屈辱。
所以她选择留下来,也从而选择了一条异于普通女子的艰苦卓绝的荆棘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