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了几分钟,姜晔就找过来,气喘吁吁地打破了沉寂:“沉哥,原来你们在这里啊,叫我好一阵找,衣服借来了。”
安县不大,廖卫国家离医院近,来回一趟只要半个小时,姜晔跑步的话会更快。
“嫂子煮了粥让我带过来呢,说是女同志落了水,喝点暖和的东西好。”姜晔拎着带盖的牡丹花样搪瓷盅,高兴地走进病房,冲两人晃了晃。
说完,他就察觉到病房里的安静,愣了一下,就看见裴曼宁坐在床上,低着头,沉默而抗拒,就像竖起刺保护自己的刺猬一样。
得!肯定是沉哥盘问人家的来历了。
韩景沉看着沉默不语的裴曼宁,蹙了一下眉,他对手下的兵下得了狠手,面对娇里娇气的裴曼宁,一时间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衣服给你放这里了,你先换上吧。”
说完就带着姜晔出去了,顺便关上了门。
裴曼宁胸口起伏,狠狠地松了口气,里面穿着湿衣服,冻得四肢都冰冷麻木没有知觉了,虽然路上拧干了一些水,但是湿黏黏的贴在身上,非常不舒服。
她拿起布袋子里的衣服,比划研究了半天,才找到正确的穿法,换下|身上又脏又破的短袄和棉裤,才觉得冰冷僵硬的四肢终于暖和了点。
换好衣服,她忽然就瞥见胸口的葫芦玉坠,失神地抬起手摸了摸,白色的玉坠,剔透莹润,在灯光下折射出流光。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了,去年盛夏崔嬷嬷死后,裴曼宁才发现母亲陪嫁的这只葫芦玉坠另有玄机。
里面有一处宅院,一汪泉水,几亩田地,远处的高山云雾缭绕,仿若世外桃源。
她把这块葫芦玉坠叫做玉芥子,里面的世外桃源叫须弥界,这是她敢独自去西北的底气,只是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没用了。
裴曼宁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将葫芦玉坠藏进衣服里收好。
走廊外,姜晔也在和韩景沉说着话。
“那行,沉哥,我明天一早就去找卫国,让他翻翻记录,看看最近有没有报案,姓宁或者名字里有宁字的姑娘失踪了。”
“嗯。”韩景沉挺拔的身躯懒洋洋地靠着栏杆,吸了一口烟,夜风中,指间烟雾升起,模糊他的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她家人找来后,再逼她嫁人,该怎么办?”姜晔说完又望着病房的方向,有些担忧道:“要是她再寻短见……”
“她不是去寻短见的。”韩景沉道。
“啊?”姜晔茫然,看向一脸平静的韩景沉。
这时有人提着热水壶远远地从水房那边过来了,韩景沉掐掉烟,淡淡道:“你觉得一个寻死的人,死前会特意换一身衣服的吗?”
裴曼宁身上的衣服明显不合身不说,而且非常脏,可她的双手却柔嫩纤软,淡粉色的指甲剪得整齐圆润,指甲缝隙干干净净,说明她并不真的是不爱干净的人,这身衣服绝对不是她平时穿的。
另外,她在被救起来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崩溃大哭或者心如死灰的样子,反而很茫然、惊愕、惶惑又警惕……
那种反应,不是自杀未遂的反应。
所以,韩景沉笃定,她不是跳进水潭寻死的。
姜晔对韩景沉有种盲目的信任,既然他这样说,他就这样信。
“不是寻死?还特意换了一身衣服,难不成她是从家里逃跑出来的?”姜晔很是吃惊,没想到裴曼宁看起来娇娇弱弱的,胆子竟然这么大。
她长得这样惹眼,又是个哑巴,一个人离家出走也不怕遇到坏人?
对于姜晔这个猜测,韩景沉不置可否,“先调查清楚她的家庭情况再说。”
“也是。”姜晔点点头,万一是下乡来吃不了苦,逃走的女知青咋办?
最近这段时间,各地都有知青受不了下乡生活,私自逃回城的事。
过了小半个小时了,两人才敲门回病房,一眼就看见裴曼宁穿着一身碎花棉袄,披散着墨发,安静乖巧地坐在床上发呆,土气臃肿的衣服,都掩不住的人间绝色。
他们进来,她才终于回神,下意识抬起一双眼眸看了过来,露出一个感谢的笑容。
她长得好看,眼睛又大又亮,黑白分明就像会说话,眸光却如静水般温柔。
姜晔觉得自己被这个笑容恍了一下,晕乎乎的。
倒不是就一见钟情,只是对于一个毛头小伙来说,看到长得好看的年轻女同志总有几分羞赧。
他脸有点红,几乎同手同脚地走过去,打开柜子上牡丹花样的搪瓷盅:“同志,快来喝点粥暖暖身,不然待会儿就冷了。”
裴曼宁点点头,伸出手对着姜晔比划了一下。
那双手非常好看,十指纤纤,宛若削葱,姜晔看不懂她在比划什么,大概是谢谢他的意思吧?
他连忙摆手:“不客气,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