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裴曼宁就是胡乱比划的,不过意思的确是谢谢。
在场唯一懂手语的韩景沉,忽然好笑地看了裴曼宁两眼,长腿一迈,跨步走到另一张床边坐下来。
现在的情况是,他们两个大男人陪护女病人,似乎也不妥,可若是单独留她下来,韩景沉总感觉,这女人会随时逃走。
韩景沉顾忌得不错,裴曼宁此刻正有这个打算,她垂着浓密的睫毛,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粥,一边思索着接下来要不要找个机会悄悄离开。
这两人,人品应该正直可信,姜晔热心淳朴,心思直白,但是那个叫韩景沉的心思太敏锐了,恐怕不太好糊弄。
她来历诡异,对这个地方一无所知,和他相处时间一长,随时都可能漏出破绽。
他们又是军人,也不知道会怎么处置她?
韩景沉看裴曼宁喝粥的样子,举止娴静,一口一口的,斯文秀气得不得了,有种浑然天成的从容和优雅,更加确定他的猜测得没错――她之前的生活极为优渥。
快天亮了,两个大男人就在过道的长椅上将就了一晚,谁也没去战友廖卫国家,毕竟也就二十平米的房子,拥挤狭窄,住着一家四口,去了也给人添麻烦。
……
裴曼宁躺在病床上,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不知道舅舅一家流放到充州如何了,她还能从这里回到大周吗?
这个地方的文字和大周朝差不多,让她凭白萌生出了几分希冀。
她是被河流冲到类似于桃花源之类的地方去了?还是说像神话志异中缩地成寸,眨眼睛去了塞外之地?
裴曼宁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这几日去充州的路上都提心吊胆的,从未睡过完整的一觉,此时沾着枕头,想着心事,竟然很快就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宁,一会儿梦到她被裴府的护卫抓回去,动用了家法,软禁鞭打,皮肉溃烂、浑身血淋淋的,被盛怒的父亲活活打死,一会儿梦到有人发现她诡异的来历,所有人把她当做妖孽架在木架上用火烧死,一会儿又梦到舅舅一家带着镣铐,面黄肌瘦,凿石的时候被滚石压死。
梦里面全是血腥,死亡,黑暗,绝望和压抑……
裴曼宁心里难受极了,浑浑噩噩地醒来,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双眼肿胀得几乎睁不开了。
晨光从玻璃窗外照进来,四下安宁,驱散了噩梦带来的惊恐。
翻身抱住并不柔软的被子,裴曼宁无声地抽泣,好似这几天堆积的惶恐、委屈、焦虑、提心吊胆……终于找到一个稍微安全的地方宣泄一二。
怕惊动外面的两人,裴曼宁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的咬紧嘴唇哽咽。
不行!裴曼宁,你不能哭,也不能软弱,你答应过母亲,无论如何都要振作,要冷静,要好好活下去!
裴曼宁抬手擦着眼泪,不断告诫自己,可眼泪就是不听话不争气。
韩景沉站在门口,一手提着早餐,一手提着衣服,看着全身缩在被子里,无声无息地哭得一抖一抖的一小团,沉默了片刻后重新关上门。
他背靠着门,挺拔修长的身躯倚在那儿,整个走廊都显得狭窄逼仄了。
等了大概一个小时,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了,韩景沉才轻轻敲门。
裴曼宁已经平复了情绪,除了眼角还有些薄红,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大概是怕人看出她哭过,她一直垂着浓密的睫毛不抬头。
“吃点东西,”韩景沉走过去,把纸袋递到裴曼宁面前,想了想,有些生硬地解释了一句,“国营饭店离得远,有点冷了。”
裴曼宁接过早餐,然后对着韩景沉比划了一下,和昨晚那个谢谢的手势一样。
韩景沉又把另一个袋子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衣服是随便买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你先凑合着穿吧。”
裴曼宁这下终于有些诧异地看向韩景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态度缓和了一点,但还是对韩景沉感激地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才哭过,头痛得厉害,浑身酸软无力,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半个馒头就吃不下去了。
韩景沉拧着眉心,似乎看不得她这种浪费粮食的行为,也不嫌弃,二话不说,剩下的包子豆浆和油条都进了他嘴里。
他吃得很坦然,反倒让裴曼宁很不好意思,把剩下的半个馒头硬吃了下去。
“39度5,烧得有点高。”医生早上来病房的时候量完温度,神色凝重,“有没有觉得胸口痛,胸口闷,呼吸不畅?”
裴曼宁点头,早上有点轻微的咳嗽和胸闷,到现在隐隐有点胸痛,呼吸都好像变得艰难了。
医生转头就对韩景沉道:“女同志抵抗力有点弱,肺部呛水感染了,我再开点药。”
韩沉看了一眼裴曼宁,点点头,“谢谢医生。”
这场病来势汹汹,早上还有些精神的裴曼宁,到了中午反而烧得更高了,她躺在病床上,双脸通红,嘴唇干裂,整个人都有点烧迷糊了。
隐隐约约的,就听见姜晔和韩沉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