狰狞大蜘蛛被火尖枪穿透, 化作青烟散去。
枪尖深深扎入大理石地面,仿佛那只是一块豆腐。
少女轻轻一提,像拔出切豆腐的刀一样, 将火尖枪从大理石拔了出来:“九公主, 我们承钱塘殿下所托, 前来救您。”
镜中满脸泪痕的女子怔怔地认出了他们。
他们曾陪伴在叔父钱塘君身边,与他一起将金河畔的妖魔扫去。
“叔父他......还好吗?”
“他不好。”少女实话实说:“但一直记挂你们。还请我带来一句话。”
“他说, 他从没有后悔过来救你们。”
镜中女子喃喃重复了一遍, 一霎时似哭似笑:“......我知道......我就知道......果然是这样......”
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 神色变得更为坚毅, 向张玉道:“今日镇海王、大鹏王不在宫中。但您们闯入魔宫, 还杀死了蜘蛛妇,它们作为阴世主政, 必得感应, 现在应该在赶回来的路上。我们要立刻离开这里。”
张玉道:“你自己能出来吗?打破这面铜镜,就能救出你?”
镜中女子摇摇头:“我不知道。”
王勇道:“只怕打碎镜子也伤到了九公主。我们不要冒风险, 把镜子一起带走,带回南国。钱塘君见多识广,应该有办法。”
王勇又问:“公主, 你哥哥在哪里?”
镜中女子苦笑:“哥哥在永恒花园当中嬉戏......”
孪生妹妹困在镜中受苦, 哥哥居然还有闲心在什么花园玩耍?
见众人都皱起眉, 镜中女子叹道:“不怪哥哥, 只是他、他已经被妖魔迷了心智了......”
王勇道:“我们受钱塘君所托, 要你们兄妹一起带走。不管如何,先把他也一起带回去。麻烦公主为我们指路。”
永恒花园在魔宫的极西处,一路要经过镇海王、大鹏王所辖领地。
资深者们一路行去,看的是惊心动魄:
这些辖地竟是大片大片下陷的淤泥沼泽, 黑气环绕。
沼泽里沉着数不尽的白骨、干尸,一层层堆上来。
最庞大,在最底层的,是黑色皮肤,嘴唇肥厚的黑人尸体;是头别腐蚀羽毛的印第安人;是身着破烂衣衫的东亚人;是面相清苦的白人。
再往上,有四肢细头大的童工尸骸;有干瘪死去的女工;有仿佛油尽灯枯的干瘦男工。
再往上,还有着各色民族服饰,是亚非欧各国民众打扮,却烧焦稀烂,似毁于战火。
一层叠一层的尸骸腐烂堆积,终成沼泽。
最最上面的尸骸,则是一个小小的裹着苏维埃红旗的孩童。
它骨质嶙峋的指尖上,轻轻地捧出了一个光怪陆离、纸醉金迷的气泡。
那气泡硕大如一个世界,光影绝伦,摇曳在儿童白骨指尖,将灭未灭,将明未明。
梦幻泡影里闪烁霓虹灯,拔地而起大厦高楼,行驶而过钢铁巨兽,飞行着遮天铁凤。
金发碧眼儿们乘宝马、衣宝衫,踞世界之巅,衣香鬓影走在现代文明里,仿佛无忧无虑。
他们脚下,却是数百年间累累白骨,层层苦海。
如此雄伟庞大世界,似不竭的乐园,却寄宿在气泡当中。
而气泡的着力点,只在那具被沼泽托出的儿童骸骨指尖。
他们忍着悚然感与悲哀感,走过长着气泡世界的沼泽地,继续西去。渐渐地逼近了永恒花园。
远远地,他们就听到了歌声,鼻尖嗅到了腥气,还有隐隐约约的振翅声。
永恒花园以永恒为名,据说生长着世上千种芬芳,建造装载书籍的琼楼,陈列世上奇珍,居住美丽无忧的青春少年们。
但在这“永恒花园”当中,他们没有看到鲜花,而看到了无边无际从土壤里长出的苍白手臂每一支手都紧紧攥着什么,不肯松开。
女人的手里攥着爱情,似死去的玫瑰。
孩童的手攥着亲情,似枯萎的百合。
男人的手攥着理想,似凋谢的青松。
他们却看到,爱情已死去,亲情将断绝,理想已浊臭。
永恒花园里没有藏着万界书籍的图书馆,他们只看到一片片写满字的人皮摊在地上。
第一个妖魔取走了写着“愚昧”的人皮。
第二个妖魔取走了写着“曲解”的人皮。
第三个妖魔取走了写着“掩饰”的人皮。
它们都读得津津有味,第一个妖魔披上愚昧,举起了经书,面貌圣洁。
第二个妖魔披上曲解,拿起了笔杆子,戴起来眼镜,斯文儒雅。
第三个妖魔披起掩饰,举起了摄像头,走上了好莱坞,风度翩翩。
三个妖魔挤在少男少女中间,正与豹臣一道玩耍。
那些看似无忧无虑的少男少女,却是一些肥嫩的蛆虫将自己的身躯挤在人皮里,挤得人皮变了形,把樱红嘴唇挤歪,把碧蓝眼睛撑大,把纤细腰肢挤破。
每张人皮都吊着一条线,系向上方。每张人皮下都闪烁着贪婪的目光。
豹臣却无知无觉,在可怖的死亡花园里与它们玩耍,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实际上已经被贪婪的目光包围。
他的眼睛蒙上阴翳,不再清澈透亮,眼底似乎被什么东西隔绝了外界的真容。
他胸口有一个大洞,心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冷冰冰的碎片。
如此可怖的阴世魔域种种,他全如不见,全似不闻。
资深者们借着陶术等辅助资深者的隐身能力悄然来到,王勇、张玉几人却对这一幕十分眼熟,尤其是那吊着线的蛆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