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起,一岁将除。
家家户户喜迎新春之际,贺家大宅的前厅里却充斥着一股子道不明的压抑。
是了,嫡女念完了一封对自己有利的遗书,挥一挥衣袖走了;长子默不作声地瞧着妹妹翩然远去的背影,哑巴亏吃了,却面无表情地压下了或有或无的心思,不置可否地喝了一盅小酒;长媳与小姑交好,可偏偏又是夫君的妻,是以毫无悬念地落了个两难,只得尴尬地坐在那儿不吱声。
要说这一家子里头最没法淡定的,怕还是继室孙氏了。
所幸,就在一屋子丫鬟、家丁皆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时候,脸色最为难看的妇人却平复了心间起伏动荡的情绪,面色如常地回到了席间。
她只说了句“时辰还早”,就吩咐厨房再加几个点心来,意思,是要同儿子、儿媳还有亲侄女继续坐着守岁。
整个屋里没人胆敢反驳,也没人打算反驳,这便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翌日一早,天气晴冷。大年初一的,贺千妍却头一回睡了个懒觉。贺景年于年前溘然长逝,宫里头体谅贺家,没让他们一家子去参加昨晚的除夕宫宴和今早的贺岁早朝,孙氏那边又闹僵了,她这个贺府长女正好落个轻松,连拜年请安都直接省了。
但是,贺千妍的精神依旧不太好,毕竟昨儿夜里还有今儿早上的炮仗声闹得太欢,她好不容易睡着了,就又被惊醒了过来,因而虽是辰时将尽时起身,整个人却还是忍不住哈欠连连。
幸亏一夜的浅眠并不妨害她思考,望着镜中正由人伺候着梳妆的自己,她很快记起了一件事:尽管她这大小姐没去给“长辈”问安,也没去接受府中下人们的问候,但是某些该有的东西,可万万不能拉下——尤其是在她将要接手家中大权的这个节骨眼上。
于是,她吩咐绿袖去将前些天就准备好的红包分发给府里的每一个下人,得了绿袖笑吟吟的回话。
“小姐放心,奴婢记着这事儿呢。”
诚然,夫人、少爷发赏钱,是他们的事,小姐打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同那两位无关。
一心向着贺千妍的少女侍奉完了自家主子,就手脚麻利地前去办差了。府里的家丁丫鬟们一见绿袖姑娘一脸笑容地带着满盘的红纸包出现在大院里,自然是喜闻乐见——能拿到双份的银钱,谁不高兴?
不过,他们可不是两边倒的墙头草,主子给脸赏钱,他们不能不识抬举,但哪个主子待人宽和又真心把他们当人看,他们这心里头可是一清二楚的。
是以,当年后兄妹俩各自接管了贺家的账目,这差别渐渐地就体现了出来。先前管事的很愿意把自个儿知道的教给贺千妍,因为她虚心好学,从来不在他们这些下人面前摆小姐架子;相较之下,对于贺家的长子贺伯封,管事的就没那么热络了,反正这位少爷见谁都是冷冷淡淡的,也很有自己的想法,他们做下人的,只要待他恭恭敬敬的,尽了本分即可。
当然,贺千妍的心思并不在争夺家产之事上,之所以想法子控制了贺家的一部分财政大权,无非是防止自己落到被动挨打的地步。毕竟,接下来还有不晓得多少场硬仗要打,她若连贺府的这摊子事儿都拿捏不好,何谈再与更强劲、更危险的对手过招?
只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见府内无风无浪而宫中敌人又按兵不动,她的心里还是免不了生出了几分焦急。
年后,她又与连忱白见过一面,奈何他的说法却还和一个月前一样——静观其变,等待良机。
可是,这所谓的“良机”究竟何时才到?
心中日渐焦躁之际,她终于从连忱白那儿盼来了好消息。
说是“好消息”,其实对于大华国的百姓而言,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事,甚至可以说是一件稍有不慎就会造成生灵涂炭的祸事——那就是,两个国家间生出了矛盾。
自古以来,位于东面的大华国虽国力强盛,却也并非一枝独秀。南有越陵国,北有乌濛国,他们一个精于算计,一个骁勇善战,动不动就爱给夹在中间的大华添堵。这不,乌濛国近年来同大华国摩擦不断,竟慢慢地发展成了动刀动枪的纷争。大华国的皇帝一看,这不成啊,边疆百姓叫苦不迭,严重影响了他一国之君的威名,不管主战主和,总得想个法子治治那些粗鲁的乌濛人。然谁人能料,还没等他决定好,是索性痛痛快快地撕破脸皮呢,还是委曲求全、以和为贵,北面的快马就递来了乌濛国主的一封国书——你大华国嫁个漂亮的公主过来,给我们的太子做妾,我们便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此讯一出,大华国举朝哗然。
虽说古往今来,大国间的和亲之举数不胜数,但这一次,那乌濛人也太嚣张了些——分明是他们屡屡进犯,挑事在先,现在还反过来要求苦主把堂堂公主嫁给他们,而且还是当太子的妾?!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时间,朝野上下一片沸腾,不少文武百官忙着替皇帝打抱不平,说是万不可遂了那乌濛小人的愿,将哪位公主殿下送入虎口;另一些稍微冷静些的臣子,即便觉着此举未尝不可,也碍于此事牵扯的乃是天家之女而选择了沉默。
然而事实上,只消细细一思,激愤过后的大臣们就很快意识到,纵然皇帝有意将公主嫁入北国,这人选问题也是个不容小觑的难题。要知道,当朝皇帝子嗣单薄,皇子有三位,公主则仅有两位,一个还是十来岁的小女娃,另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