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不由在心底悄悄地抹了一把冷汗。
大公主虽芳龄正好,却早已被皇帝宠得无法无天。让她嫁到那蛮夷之地做小,还不把她气得上房掀瓦了?就算皇帝有命她,不得不从,估摸着这人到了北国,也只能闹得乌濛皇室鸡犬不宁,进而挑起两国更大的战事。
这么一想,和亲一事还真是怎么整怎么不靠谱了。
“所以,我们的机会来了。”将事态言简意赅地告诉了贺千妍,连忱白面色如常地作出了如上推论。
“你该不会是……要我主动请命,代替公主嫁去乌濛?”贺千妍自然知道,连忱白不会真要她嫁给乌濛太子,故而并未萌生分毫的不解抑或惊怒,只语气平静地开口问他。
“你若太过主动,定会叫皇上起疑,所以,我会事先替你铺路,你只等着消息传出来了,或是宫里的人来找你了,点头答应了就是。”眼见女子非但当场就猜出了他的意图,还不惊不怒、不慌不忙,连忱白忽然觉得,届时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已经根本不需要他特意交代了,她自己定能妥善行事。
是以,不动声色地审视起眼前这小她四岁的女子,面无涟漪的男子免不了忽略了另外一件事。
“郡王平日里不是不问朝事的吗?怎么对朝中大事知道得如此清楚,甚至还能够暗中打点?”
面对贺千妍探究似的一问,连忱白照样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我若不装出一副病弱无知的样子,又岂能够瞒天过海,在皇上的眼皮底下活过这么多年?”
像是避重就轻的回答,却隐隐透出了些许情报。
是啊,无知。无知的人,一直都只是她贺千妍而已。在她对仇人的恶行一无所知的这些年里,面前的这个男子却韬光养晦、步步为营,他如履薄冰地演着每一场戏,小心翼翼地下着每一步棋,就只待有朝一日时机成熟,便联合共事者,一举反客为主。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其沉静的眼眸与苍白的脸色,又想起了自己那被病痛折磨多年的父母,贺千妍依稀觉得,在佩服对方的同时,她亦情不自禁地生出了少许同情。
她听他提到过,他的母亲在他刚记事时就去世了,父亲没几年也随着亡妻而去。说起来,他的身世比自己要可怜许多——尽管,眼下他们已然成了命运的共同体。
“郡王还打算继续装下去吗?”让贺千妍自己都有些意外的是,下一刻,自她口中吐露的,不是叫男子莫要心生误会的解释,而是这一句听起来莫名其妙的问话。
因此,饶是才思敏捷的连忱白,乍闻此言也是微微一愣。
她这一问,显然是话里有话,可话里究竟藏着何等含义,他却不得而知。
“我的意思是,一个人长年装病,若是想要装得天衣无缝,那定然是要真正地病上一番的。而今郡王病气缠身,怕是经年累月,服了不少伤身的药吧?”当即瞧出了男子眸中的些许愣怔之色,贺千妍干脆打开天窗说了亮话。
“郡主此言何意?”奈何连忱白理应听懂了她的补充说明,却仍是张嘴问出了这么一句。
难道他听不出,她是在劝他慢慢地减少用药?还是说,她的好意表达得太过隐晦?
旋即跟着愣住,贺千妍不自觉地眨了眨眼。她根本不会意识到,像连忱白这样一个早就习惯了孑然一身、鲜人问津的清冷之人,是不会想到对方这是在关心自己的。
毕竟,她仅仅是个与他目标一致的合作者而已——将敌人铲除的意愿,是联接他二人的唯一纽带,除此以外,他们之间就再无其他。
所以,他哪里能读得懂女子话里的真意?
终于认清了这一现实,贺千妍只觉啼笑皆非。她原先一直以为,连忱白是个聪明睿智又深藏不露的男子。然此时此刻,她却忽然觉得,其实他也有脑袋转不过弯来的时候。
可是,眼瞅着他沉静却隐约透着认真的瞳仁,她又不好意思就此打住、吊人胃口,只得耐心地把她的意思再说得明白了些。
这一下,轮到连忱白颇觉意外了。
所以……她这是在关心他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