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临今日来得古怪。
依照宋清词对他的了解,就算他想在皇帝和朝臣面前演一波夫妇情深,也犯不着这么得罪沈泽光。
沈泽光被按头认下当街殴打公主的罪,轻则贬谪,重则还有牢狱之灾。
这对整个沈家来说都不是小事。
除非沈玉临疯了,否则她想不出来,是什么理由让他做出这种自杀式举动。
皇帝十分感动,“你如此懂事,朕心甚慰,就依你。”
他近来越发觉得有气无力,自知大限将至,见沈玉临待宋清词这么好,就算死了也可瞑目。
沈泽光的处置交给翰林院商议,多半是贬谪,就看贬到什么地步了。
下朝之后,宋清词眼睁睁看着陈家祖孙三人找上翰林院一众翰林,一点也不避嫌。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沈泽光。
“能把一向低调谨慎的陈家众人变成现在这样,公主手段了得。”
宋清词看着他们离去,冷不防听见声音从自己头顶响起,回头一看正是沈玉临。
她刚想开口问沈玉临什么,他已经扭过头,“陛下让我们到福宁殿见他,走吧。”
说罢当先走在前头。
宋清词犹豫片刻,大步赶上,“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泽光是你的亲叔叔,你为什么害他?”
在沈玉临出现之前,她压根没想过让沈泽光坐实殴打公主的罪名。
她只希望陈家人在朝堂上当众说开此事之后,给沈泽光留下一个污名,将来他再要针对自己弹劾自己免不得要忌惮……
忌惮旁人猜测他并非出于公心,而是为了报复。
宋清词要的就是这份忌惮。
一旦沈泽光这个带头人不敢轻易弹劾自己,朝中其他文官御史的分量就没什么可畏惧了,她日后在朝臣中的名声会好许多。
没想到沈玉临一出现,直接把沈泽光打落谷底。
“自然是为公主。”
沈玉临停住脚步,目光自然地从她身上划过,落在她腰背之处。
宋清词行走时,腰背处明显有些僵硬,五分是演的,还有五分是真的,瞒不过他的眼睛。
“我沈玉临的夫人,除了我谁也不能欺负,哪怕那人是我的长辈。”
“除了你也没人欺负得了我。”
宋清词低头嘀咕了一声,沈玉临疑惑地看着她,“什么?”
“没什么。”
她没好气地继续向前走,转过这条长廊就能看见福宁殿,她隐约看到福宁殿外跪着一个素服妇人,正在磕头哀哭。
是高贵妃,不,现在应该叫高才人了。
高家抄家之后,皇帝随即便下旨贬高贵妃为才人,迁居后宫偏远小殿,并禁止她到福宁殿见驾。
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法子,竟跑到福宁殿脱簪待罪求情。
慢着……
看到高贵妃,宋清词脑中有根结一下子解开了。
她忽然停住,回头看着沈玉临。
沈玉临有些讶异,顺着前方一看,见高贵妃跪在福宁殿外,以为宋清词对此不满才会停下。
他刚要开口,忽听宋清词声音冷下来,“你是有意打压沈泽光的,就像打压高家一样。”
她用的是肯定句。
沈家的话事人本该是沈玉临的父亲,可他父亲早逝,沈玉临年纪尚轻,家中大事不归他做主。
虽然沈家所有人都知道他天赋异禀,又是嫡系长孙,他是沈家未来的希望。
今天沈玉临到殿上来,俨然一副代表沈家的模样,又把沈家实际上的话事人沈泽光踩了下去……
说白了,这是沈家内部争权。
把沈泽光踩下去,沈玉临就成了沈家唯一的话事人,一如他把高家踩下去是为了在宋煦仁面前奠定独一无二的地位一样。
初秋天气,宋清词忽然一阵寒颤。
她难以想象地盯着沈玉临,或许是沉浸在他温润谦和的外表之下久了,她差点忘记自己身边不是一个谦谦君子,而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他连自己的亲人都能算计,又怎会顾及自己?
宋清词下意识后退两步,直到身体撞到廊柱,她轻嘶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