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看到的是,背对着他的宋清词,眼角余光朝他的方向淡淡瞥去。
看不清人,只看到许多内监拥在那里,肯定是宋煦仁回来了。
她假装没看见,继续指挥宫人摆放碗筷,而后在最自然的角度抬起脸,露出最纯真无害的笑容,“皇兄,你回来啦?”
这个笑容甜进了宋煦仁心里。
“是啊。”
宋煦仁一面进去,一面打量桌上的菜色,和御膳房平日做的菜不同。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宋清词笑道:“这是我特意让人从杏花楼给皇兄弄来的新鲜吃食,已经叫人测过两遍毒了,皇兄放心吃。”
宋煦仁道:“杏花楼朕听过,听说是现在京城里最好的酒楼,你今日怎么忽然想起给朕弄吃食了?”
他以为宋清词会先隐藏来意,至少拐弯抹角一会儿,没想到她直接开口,“我的人得罪了皇兄而下狱,我这个做上司的替他来赔罪,皇兄可愿意给我这个面子吗?”
她笑嘻嘻地凑到宋煦仁跟前,笑意讨好却不谄媚,就像妹妹求哥哥的姿态。
宋煦仁早就心软了。
哪怕他再生气,看见宋清词为他做这些他也气不起来了,“那个赵城抗旨不尊,朕便是想给你这个面子,只怕也要想想该怎么给。”
“不对不对,皇兄,赵城不是抗旨不尊,你那旨意还没写下来,不算的。”
宋煦仁挑了挑眉,“便不算抗旨不尊,至少也是公然偷听朕和朝臣商议大事吧?”
“唉,可不是吗?让这些武功高手保护人,他们的耳力强于旁人,就算不想听也会听见。”
宋清词假装苦恼,双手托腮,“我们家那个小白也是这样,每回我在屋里一吃点心他就听见动静赶来要。”
宋煦仁叫她说得哭笑不得。
虽然是替赵城开脱的话,但也有些歪理。
他道:“好吧,就算朕不因此怪罪他,可尹家乃是皇后的母家。前些日子朕为了你驳了皇后好大面子,若再下尹家的面子,中宫后位怕是不稳了。”
后位不稳关系前朝动荡,乃至关系天下民生。
宋煦仁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不能松口。
就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通传,“皇后娘娘到——”
“皇嫂来了啊,正好。”
宋清词心中暗道尹氏的时辰掐得真准,一面吩咐宫人多摆一副碗筷,“我许久没有和皇兄皇嫂一起用膳了,既然皇嫂来了,不如咱们三个一起用膳好不好?”
她这么一说,宋煦仁不想见尹氏也得见了,“请皇后进来吧。”
尹氏从殿外进来,福身行礼后道:“臣妾听说了今日御书房发生的事,想求陛下一个恩典,请陛下饶恕赵统领。”
“皇后也为赵城求情?赵城驳的可是尹家的面子。”
“臣妾知道。”
尹氏忙道:“可是一旦赵统领被重重处置,总要有个名目朝臣才能信服,到时候岂不是人人都知道他是为了拒绝娶敏凤而获罪的?那敏凤的名声就毁了,将来还能配什么好人家的公子呢?”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
宋煦仁看看尹氏,又看看宋清词,后者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皇兄,我和皇嫂两人都求你,难道你还不肯原谅赵城吗?没有赵城,你上哪儿再找一个武功高强又善于治军的禁军统领?”
光是宋清词一个人的分量,他已经有饶过赵城的意思了。
何况皇后也来凑趣,自然要给她们面子。
他思量片刻,道:“那就当没事发生放过赵城?朕岂不丢脸。”
“自然不能当没事发生。”
宋清词道:“我记得先帝朝时朝臣们总说爹爹是仁君,就是因为爹爹对他们这些官员好,没有大事从来不骂不罚。皇兄承袭先帝风范更多一些威严,如此不然罚赵城三个月的月俸,再让他好生保护陛下将功折罪,如何?”
宋煦仁听见这话心中一警。
她倒是提醒自己了,自登基后他一直想维护自己仁君的名声,免得百年之后史书工笔说他毕竟不是先帝的亲生子,没有先帝的仁厚。
今日他一怒之下处罚赵城,把什么仁厚都忘到九霄云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