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词没再说什么,径自朝沈玉临身边走去。
床上的沈玉临和她离开之时似乎没什么两样,脸色依旧苍白,一身惊人的血腥气。
床边矮几上放着一吊壶的汤水,她凑近嗅了嗅,是参汤。
参汤是给垂死之人吊命用的。
她很想一拂袖把那吊壶砸烂在地,盯了好一会儿,却只是默默提起吊壶,在白玉小碗里倒了半碗,喂到沈玉临嘴边。
参汤从他嘴边淌出来,像她梦里看见的他嘴角流淌不停的血。
连着喂了好几勺,他愣是一口都没喝进去,显然早就不能自己吞咽了。
陈谢芳在旁看着,正想上前替沈玉临把喉咙打开,忽见宋清词将参汤灌进自己口中,而后俯下身子以口送药。
他默默看了两眼,便退出内室。
这样也好。
宋清词熬了一夜没睡,又因为沈玉临重伤不愈而心力交瘁,这法子让她也能喝上参汤,倒对她的精神有好处。
他索性不进去了,由着宋清词独自在内室陪沈玉临。
内室中响起她的轻声低语。
“你真傻,为什么替我挡刀呢?你忽然这样,倒叫我不习惯了。”
她坐在床边握着沈玉临的手,慢慢地说话,试图让他有所反应,“你说要补偿我就一下子把命补偿给我,这也太重了。而且……也太便宜你了,我还希望你能补偿很久很久,免我许多操心呢。”
“你得起来,得补偿我许多。你以为你欠我的就那么些吗?”
床上的沈玉临依然毫无反应,她声音凝滞,顿了顿继续说下去,“你欠我的是两辈子,一条命还不完的。两辈子啊,你得活过来,用你下半辈子来还。”
“这样吧,你要是醒来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算是还你的救命之恩,好不好?什么条件都可以,这么有利可图的事,你还不醒来么?”
“……”
她在里头碎碎地说了不知多久,久到陈谢芳反应过来她已经好一会儿没出声了,这才进去查看。
她睡着了。
不是坐在床边,而是蜷缩着躺在沈玉临身边,像只小奶猫一样四个洁白粉嫩的爪子抱着他,生怕他不见了。
她睡也睡得极不安稳,睡梦中眉头紧皱,不知是在做什么噩梦。
沈玉临似乎被她抓得太紧有些难受,苍白面容的眉头也是微微蹙起的。
他无奈地摇摇头,刚想上前把宋清词的手拿下来,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在这之前,沈玉临就像根稻草一样什么生命迹象都没有,这会儿他居然皱眉了?!
这是不是说明……
“太医,快去叫太医来!”
……
太医急匆匆地进来时,陈谢芳在前头挡了挡,指指里头。
几个太医顿时朝内室看去,见宋清词躺在沈玉临身旁都吃了一惊,而后很快领会到陈谢芳的意思。
他们交头接耳商量了一番,只派一个人轻手轻脚地进去,其余人和药童等都在外头等消息。
陈谢芳陪着那个太医一起进去。
太医小心翼翼地从宋清词的禁锢中拿出沈玉临的手,凝神切脉,随即眉梢一扬,颇有些喜色。
“沈驸马的脉搏,似乎比刚诊治时强了些。”
“强了多少?”
“不足十之一二吧。”
陈谢芳听罢有些失望,太医刚来诊脉的时候沈玉临身上的血都没止住,这会儿好歹止了血喝了药,自然比原先脉搏强一些。
只强了十之一二……
太少了。
忽听那太医道:“听闻,沈驸马是为了救长公主的性命才中的刀伤?”
“不错。”
“难怪,难怪。”
太医捋着胡子,云里雾里地点着头,“想来是长公主来了之后同沈驸马说了什么,加上她在旁陪伴,沈驸马的精气神就好了些。”
“他能为长公主豁出性命去,可见长公主对他而言是比性命还要紧的存在,有长公主在,他或许能好些。”
“既这么说,倒不能把大妹妹送回房去了。”
陈谢芳哭笑不得,尤其是看到宋清词抓着沈玉临的那个睡姿,只得连连摇头,“既如此就让她待在这里,有劳太医费心再开药来给他服下。”
“应该的,应该的,小陈大人不必客气。”
太医不敢疏忽,连忙下去斟酌脉案,按照现在的症状增减药材配方。
而宋清词在沈玉临身边睡得并不安稳,三两下就会醒来,每次醒来就和他说说话,有时是说他们初见之时的场景,有时是说他们生活中的趣事,也有时说这场宫变的细节……
就这么睡了醒醒了睡,直到天黑之后她才彻底睡熟。
迷迷糊糊中,有人拂开了她鬓边的碎发,在她额上烙下轻如蝉翼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