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瑾尘不爱钻牛角尖,又说了两句就恢复了笑容,给商飏夹菜:“这个山药脆脆的,很好吃。”
商飏塞了块,脆生生的,还有一丝甜味,可他在嘴里嚼着嚼着,突然从舌尖泛出了微苦。
贝瑾尘又给他盛汤:“石斛炖乳鸽,昊昊说这个很养胃。”白色塑料勺一勺一勺地举起又放下,不小心歪了一下,溅了几滴热汤在他那双白皙细腻的手背上。
“嘶!”贝瑾尘倒吸了口气,忍着痛轻轻放下汤碗,手背上已是一小片的红。
贝瑾尘的手是画画的手,没干过什么粗活重活,比一般人更受不得痛。商飏心狠狠揪起,恨不得那汤是泼在自己手上,拉着他就直奔卫生间。
哗啦啦的冷水流下,不停冲洗那只手,贝瑾尘眼睛里亮晶晶的,依然笑笑的,没喊一句疼,反而安慰他:“也就是烫了一下,连伤都算不上。”
商飏握住那双手,才发现指尖上有了几道小小的划痕,右边小拇指的侧方还有一道粉红色的新疤——疤痕表面的皮肤极度光滑,像是被金属物烫到形成的伤疤。
那是什么疤?是不是贝瑾尘早上做饭时受的伤?商飏不敢碰到,紧抿着唇,低垂着眼,只仔仔细细地用冷水冲洗贝瑾尘的手背。
冲了十几分钟,红色退了不少,商飏又找护士要来了烫伤药和创口贴,仔仔细细地上了药。
贝瑾尘不记着疼,倒记着桌上的饭菜,让商飏趁热赶紧吃,冷了对胃不好——这是他这两天才了解到的养胃知识。商飏听他的话坐到茶几边,可勺子在粥碗里动着,一口都吃不下。
胸口像是被几根大绳子紧紧勒住,又闷、又痛。商飏没想到贝瑾尘会为他做到如此地步,本该潜心画画进行艺术创作的手,现在说不定留下了永久的疤痕。
他曾犯下那么多错,为此他隐瞒了失忆,想要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却在短短几天内,依然让贝瑾尘受到了伤害。他不想贝瑾尘再勉强去做任何事,他选择了一条错误的路,不该再继续错下去了——
哪怕他可能会因此失去贝瑾尘。
商飏挺直微垂的肩膀,两手搭在膝上,声音冷静、低沉:“贝贝,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贝瑾尘正将靠近自己的几个餐盒换到他手边,低着头随口一应:“什么?”
一旦下定决心,商飏就不再有丝毫犹豫,那双黑眸幽深平静:“这次车祸后,我失忆了。”
“什么失忆,韩剧都不这么拍——”贝瑾尘轻笑出声调侃,抬头对上商飏毫无波澜的视线和紧抿的唇线,弯起眸子里的笑意渐渐散去,“真的?你没开玩笑?”
“真的。在我的认知里,现在是2020年的秋天,这三年发生的事情我全都不记得了。”商飏将院长的解释一五一十地合盘拖出,末了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贝瑾尘愣愣地听完他的话,嘴唇张了又合,许久才发出声音:“我还在洛杉矶时,你就失忆了?这都多久了,快一个礼拜了吧,你就一直瞒着我?”
“对不起……我以为这样会比较好。”也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错误,商飏心想。
他可以为自己找理由解释,但他不想这么做。他的确隐瞒了真相,无论贝瑾尘什么反应,他都该原原本本的承受。
贝瑾尘沉浸在突然得知的事实中,大脑近乎失去了正常功能。原来这段时间来那种不对劲感觉并不是错觉……他的心口反而多了块大石,深呼吸了好几次,握着拳头在病房内来回地走,脑子里像舞台剧换幕一样闪过商飏出车祸后的异常举动,不回电话和信息,说一些阴阳怪气拉开距离的话,还有突发的胃溃疡……
比起他猜测的商飏对他失望了,失忆是更加糟糕的处境。商飏不记得他们俩曾经相处的一切,三年前的秋天,他们还是陌生人,直到圣诞夜前夜才第一次相遇……
“你既然决定瞒了,为什么又突然不瞒了?”贝瑾尘忽然停住脚步,转头定定地看向沙发上高大颓唐的身影,“你是想通了认为没必要瞒了,觉得这样很累,打算和我分开了,是吗?”
他的嗓音支离破碎,微弱得如同水面下的呼救,话尾带着无法自抑的哽咽。
“不是,不是!”商飏倏地起身,动作之大将钢艺茶几都撞歪了,他却像是没感觉到痛似的,声音发着抖,“我,我不想和你分开,这是真的。”
窗外的天不知何时转了阴,贝瑾尘背对着窗,五官隐在阴影中。
他的话带着一股浓浓的鼻音:“即使你不记得了这三年的一切,你也不想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