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和庶妹的关系并不好。
四年前,她们误入黑沼林,桃夭看着野果子好看,随手摘了两个。
青荇问她要了一个,紧张兮兮说:“姐姐饿了,妹妹替你尝尝有没有毒?”话音甫落,她就咬了一大口,快得桃夭都来不及阻拦。
须臾,青荇脸色变得煞白,大汗淋漓呕吐不止——中毒了。
好巧不巧这一幕被寻她们的宫人看到,更巧妙的是此时青荇还抓着她的手,气若游丝嘱咐道:“妹妹尝过了,有毒的,姐姐千万不要吃。”
俨然是可怜的庶女妹妹帮霸道的嫡女姐姐试毒的场景!
天地良心,桃夭只是觉得好看,并没有吃的意思。
当时乱哄哄的,所有人都忙着救危重的庶妹,不是解释的时候。然而不过半日,青荇为她试毒的传闻甚嚣尘上,一时间众口纷纭,桃夭想辩白都无从说起。
就连父皇都看着她直叹气,虽一个字没责怪她,也下令宫中不准再提起此事,但桃夭知道,父皇是信了青荇所言。
只有母后和阿吉妈妈相信她。
可母后生了重病,整日缠绵病榻,对后宫掌控力大不如前,有心无力,只能干着急,有一次竟然吐了血。
短短一个月后,母后就薨了。
有时候桃夭忍不住想,如果当时自己不找母后哭诉,也许母后不会那么快走。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母后的死,成了桃夭心里永远无法愈合的一道伤口,对青荇的厌恶,也成了她本能的反应。
“你来做什么?”桃夭不客气地质问道。
“我……”青荇往楚离身边靠了靠,“皇上带我来的。”
语速缓慢,声音暗沉粗哑,不似女声,与她的外表极不相称。
她原本有一把婉转如百灵的好嗓子,可惜那次中毒之后,嗓音就变成了这样。不过她没有因此自卑,说话反倒比以前多了,尤其是桃夭在场的时候。
如今她又操着这嗓音出现在自己面前了!桃夭死死盯着她,眼神极其不善,“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战场?你奉了谁的令?安的什么心?”
楚离面色微沉,冷冷说:“皇后,不要这样,她是你的妹妹,也曾救过你的命,你是六宫之主,多少留些体面。”
他竟然维护她!自己才是他的妻,他竟然为一个外人当众下她的面子!
如冰泉般清澈悦耳的声音,说着寒彻人心的话。
大热天,桃夭却浑身冷得厉害,血液里好像流淌着冰凌,她紧紧抿着嘴,只怕一张口,就会哭出来。
青荇眼眸微垂,十分柔顺的样子,“皇上息怒,怨不得姐姐,姐姐一向不喜青荇,乍然相见,难免情绪不稳。”
继而抬头看向桃夭,上前一步道:“姐姐对我有诸多误会,我解释累了,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我帮皇上的心和姐姐是一样的,终归十几年的姐妹……咱们和好吧。”
“装,继续装!”桃夭讥笑一声,“鬼才信你的话。”
青荇叹息一声,落寞地退回楚离身后。
楚离清俊的面孔没有任何波动,默然从桃夭身旁经过,不沾染她一片衣角。
桃夭下巴微微抬起,腰背挺得直直的,藏在袖子里的手抖个不停。
“公主……”商枝死死捂住嘴,呜咽了一声。
皇上带了一个女人回宫的消息顷刻传遍了后宫,尤其此人还是皇后的庶妹。宫人们嘴上不敢说三道四,但不乏自以为“知内情”的目光暗中互相碰撞。
“真是岂有此理!”阿吉妈妈气得浑身乱颤,“您过门不到一个月,还没圆房呢,他居然领个女人回来?这就是大夏国的规矩?”
“也许并不是我想的那种关系。”桃夭无力地靠在美人榻上,声气虚弱,像是安抚阿吉,又像是给自己打气,
“您还替他说话!”阿吉妈妈又急又恼,“不行,得派人跟皇上说一声……”
这个“皇上”,自然指的是桃夭的父皇卫帝。
“不行!”没等阿吉的话说完,桃夭猛地直起身来,“父皇老了,脾气又暴,知道这事肯定会气坏的,若有个好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不能拿父皇的安康当儿戏,你们谁也不能透露半点风声!”
阿吉妈妈知道她心中症结所在,只能点头,转过身,悄悄抹掉眼角的泪水。
商枝忍不住问:“那该怎么办?”
桃夭不由把目光转向窗外,“我们还没喝合卺酒,还没结发,他会来的……”
夜深沉,不见月,不见星光,漆黑的夜幕如密不透风的帷幔一般扣下来,屋里只燃着两支细细的红烛,一切看上去都是影影绰绰的,盆花、桌子、珠帘仿佛在无声地跳跃着。
一两声打更声透过重重暗影传来,惊醒了兀自怔楞的桃夭。
她问道:“几更天了?”
“二更了。”商枝小心翼翼说,“估摸着皇上不会来了,您早点安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