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迈克罗夫特即使输也相当有风度。这大概就是政治家的脸皮了,他甚至在走进起居室的时候还带着温和有礼的笑容,而他身边的新秘书则捧着两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子。而他选择进入起居室的时间也非常巧妙——此时的李氏兄妹正饶有兴致地观摩着窗外那因迈克罗夫特的到来而增加的特工。
于是迈克罗夫特第一次听到了李唯一式的推理。
李唯一先开口了:“这真是个极好的研究对象,MI6里居然也会有希腊人的存在。”
“是的,而且已经再婚了,不超过三个月。”这是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雪茄的李明夜。
“妻子是德国人,看看那德国贵族式的领结。”
“有一个前妻生下的孩子。”
“是的,红色头发的小捣蛋鬼,雪莉,他像你小时候一样喜欢骑在大人的肩膀上。”
“哼!你以为你小时候有多乖巧?”
“我道歉,我亲爱的雪莉,但是我相信你并没有看出那个小捣蛋鬼有一头红发。不过我们的短暂的小游戏必须宣告结束了,我似乎听到了有人拜访?”
结束了推理游戏的中国高官微笑着转过头看着刚刚进门的迈克罗夫特,这两位在正式场合会晤过数次的官员对彼此露出了一个同样的政治式笑容。而因为礼貌原因已经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的英国高官则对着李明夜露出了一个相当和蔼的表情,赞叹地说道:“我一直认为伟大的头脑与罕见的逻辑思维能力与家族遗传有很大的关系,而我刚刚听到的一段有趣的推理再一次证明了我的观点。好久不见,亲爱的雪莉。”
“迈克罗夫特。”李明夜礼貌地点了点头。
“迈克·李先生,我们也好久不见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在联(防和谐)合(防和谐)国峰会上,中国的‘智脑’风采依旧啊!”迈克罗夫特的脸上带着十分亲切的笑容上前与李唯一握了握手。每一个像这两位高官一样久经政场的人都能拿捏住自己的笑容,但如迈克罗夫特这样能笑得十分亲切却矜持有度的人还是十分罕见的,即使他面对的两个人都一眼能看出其中的虚假。
而李唯一却不一样,他的脸上任何时候都带着某种沉思的智慧之色,这让他的每一个表情都极有深度,让人在面对他的每时每刻都恐惧于自己是否会被看穿。他不像迈克罗夫特那样受过伪装特训,但也因此更令人胆战心惊,他的睿智与沉着表露于外,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的出众,甚至于会下意识忽视他不灵活的躯体。
李明夜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注视着这两个人的握手,即使是没有什么文学细胞的前任咨询侦探,都产生了一种“看到了两只胖海豹互相击了一下对方的爪”的想法。没办法,就她现在的体重来说,这两个人足够压扁五个她了。他们太胖了。
李唯一从小胖到大,他根本不运动。而迈克罗夫特……他身后的秘书手上的一个黄糖颗粒暴露了这位MI6掌权人对于甜食的喜好。
而这两个人很明显看出了她的想法。李唯一相当淡然地抽手在长沙发上坐下,迈克罗夫特也早已习惯成自然了——与李明夜只是在脑子里想想不同,他那个不省心的弟弟可是会直接说出来的。他瞟了一眼被李氏兄妹霸占的长沙发,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这种被夺取场面控制权的压迫感,微笑着从自己的秘书手中拿过了两个礼盒。
高官身边的秘书虽然智商及不上高官本人,但显然也都是人精级别的人物了。秘书先生恭恭敬敬地替自己的上司搬来了一个单人沙发,放置在李唯一的侧对面正对着李明夜的位置。李唯一接过来掂了掂,笑道:“不必多礼了,福尔摩斯先生。但我还是十分感谢于您的贴心——我很喜欢这份礼物,水晶围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嘴上说着喜欢,但他却把礼物盒递给了一旁的李明夜。
迈克罗夫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于对方的暗示他确实十分头痛,但这次确实是他理亏,甚至到了现在不得不任由人家兴师问罪。他转向李明夜,十分有礼貌地问道:“李小姐喜欢鄙人送的礼物么?”
“你指的是小提琴?”李明夜看了看这两个人,还是决定帮自己哥哥一把。她相当冷漠地说道:“我以为你知道我目前已经没法演奏了,迈克罗夫特。不过还是十分感谢你的礼物,我会把它当作一个祝福的,也许我可以现在试一试。”
她抱着两个礼物盒站了起来,空荡荡的病号服显得身材异常消瘦。她十分得体地对这两个人点了点头,就直接告辞离开了。
两位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人物的目光停留在她瘦骨伶仃的背影上,迈克罗夫特灰色的眸子里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内疚,而李唯一的眼神是纯然的冰冷——这种冰冷当然不是针对李明夜的。当迈克罗夫特注意到了这一点以后,他不免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中国有一句老话,福尔摩斯先生,纸是包不住火的。而您现在面对的情况,再一次证明了中国谚语的正确性——不论是‘纸包不住火’,还是‘勿谓言之不预也’。”李唯一慢条斯理地屈指敲击着沙发的扶手,“雪莉是我亲手带大的妹妹,在我们之前寥寥无几的交流之中,我曾经三次强调了这一点。”
迈克罗夫特多少有点底气不足,他谨慎地从对方的话语中估算着对方的筹码,最终先选择了示弱:“这和欧洛斯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她并没有提到对雪莉使用海(防和谐)洛(防和谐)因,莫里亚蒂过度解读了她的意思。她只是想要把雪莉带到她的身边,她……她知道轻重。”
“福尔摩斯先生,这年头国际上的传言大概或多或少有些不真实的地方,但我本人实际上并不是一个会好好讲道理的人。我们这类人都更加信任自己的头脑,而不是别人说的话。而语言可以诱导,结果可以伪造,在我看来,这些并不是非常重要。”李唯一哂笑一声,“过度解读?就我所知,欧洛斯·福尔摩斯小姐可是个心理暗示的高手啊!”
是的,欧洛斯当然不可能直接要求莫里亚蒂给李明夜注射海(防和谐)洛(防和谐)因,但是她亲手把莫里亚蒂送到了一个海(防和谐)洛(防和谐)因触手可及的地方,并让莫里亚蒂控制住雪莉——这还有第三种解释吗?对于莫里亚蒂这样的聪明人来说,一点点暗示就已经足够了。
反正黑锅由福尔摩斯们负责收拾。
其实这两位高官真的对彼此没什么可谈的。抛开国事,他们在私事上简直是处于拉锯战的互相牵制的状态——李唯一不可能不顾及李明夜的感受,而迈克罗夫特也不可能伤害夏洛克。他们在此之前一直维持着某种诡异的默契,在国际问题上遇到难事的时候甚至还会帮一把手,就是为了不让对方倒下,从而波及到自己所关心的人。
但此刻,平衡被打破了,多了一个危险的、无法控制的欧洛斯·福尔摩斯。这个彻彻底底的反社会人格患者对自己的哥哥有某种病态的依恋,她对“能真正抢走夏洛克”的雪莉的敌意几乎是天然的。这是李唯一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因为他知道迈克罗夫特不可能向自己的妹妹下手。
至于那位福尔摩斯小姐的心理疾病……哦,天哪,就算她再怎么可怜,再怎么痛苦,又和李唯一有什么关系呢?李唯一自从知道了她居然敢让雪莉吸(防和谐)毒之后的每一分钟,都在思考如何让她自杀。
欧洛斯险些毁掉的不只是雪莉·李,还有李唯一对曾经世界真实感的所有认知。
别的事情他还能任由李明夜自己去解决——比如麦克维提、莫里亚蒂与其他的罪犯们。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妹妹不可能对一位患有精神疾病的女士下手,哪怕是出于为她自己的安全考虑。出于私怨,她当然不会原谅欧洛斯,但是她最多也就是把这位女士关入真正的监狱就足够了,而不是什么见鬼的“保护性□□”。
迈克罗夫特铁灰色的眼神一暗,他从李唯一细微的面部表情中感受到了浓烈的厌恶与杀气。但是下一刻他们俩都平静了下来——李唯一微笑着抚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迈克罗夫特则低下头给自己倒了杯茶。
“李先生,血缘亲情是任何人都无法割舍的部分,不论这份馈赠是好(微妙的停顿)还是坏,我们都别无选择。”迈克罗夫特平静地说道,他的神色十分淡然,褪去了之前示弱之时表露出来的温和。“而男人天然地要保卫自己的家庭,在这方面,我认为我们还是能达成一致的。”
“哈!福尔摩斯先生真是太心急了,说真的,我一直认为我的妹妹有着绝好的脾气,但她忍受不了你,显然这是有原因的。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对此深表遗憾了。”李唯一嗤笑,神色却逐渐冰冷,“你可不只有一个妹妹,你还有一个弟弟,福尔摩斯先生。”
迈克罗夫特心头不祥的预感更加重了。
“马斯格雷夫庄园曾经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地方啊!不是吗,福尔摩斯先生?”李唯一眼神逐渐深邃,“而且我记得老福尔摩斯先生对狗过敏?”
长久的沉默。
“迈克·李先生真是神通广大。”
“彼此彼此,福尔摩斯先生。能拦住国(防和谐)安的情报人员足足一个多月,您也不容小觑。”
两个男人撕破了脸,彼此对视的目光都犹如冰箭一般冷厉。过了良久,他们终于放松了脸上的表情,显然达成了某种妥协。
“说出你的条件。”
“同样是保护性□□,中国的监狱显然更加完善与自动化,您认为呢?”
“这不可能。”
“监狱看守人员可以由福尔摩斯先生指派,几天换一次都没有问题,我不会有丝毫的干预。”
“那么,雪莉·李必须留在英国。”
“可以。”
“她会进苏格兰场。”
“虽然我很确定这不会是她自己的选择,但既然她同意了,我就没有任何意见。”
“既然这样?”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