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真正过完年,庄稼户里的人才算真正闲下来。大家一伙伙地围在村头、空地,聊天唠嗑。
快要开学了,趁着剩下的这点时间,顾玥楠想上县里去,看看有没有房屋出租的。顺便再到供销社转转,琢磨琢磨接下来还能做什么买卖。
她怕住不惯学校宿舍,先不说会不会感染虱子跳蚤什么的,就一个贴一个地睡大通铺就已经让她萌生退意了,还不如在县里租个房间住着,来得方便。
等下了拖拉机,孙叔叮嘱了大家,过年,就不等到下午了,午饭前就回。
怕耽误时间,顾玥楠加快脚步往中学方向走,就先从学校周边找起。
穿过平角街进入这片居民区,地上的青石板凹凸不平;家住的民居,间或着朝街开的店铺口;衣服,搭根架子,就晾晒在路边上。一阵清脆的铃声,一位大叔骑着三轮车驶过。
冬日的阳光照在巷口的槐树上,透过稀疏的枝条漏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顾玥楠壮着胆子走进去。
小巷里头坐落着好几幢民房,她试着走上第一家的台阶,敲了敲半阖着的大门,提着嗓子问道:“有人吗?”
“你找谁?”突然,门口露出个人来。大娘头发齐肩,有些斑白,一丝不苟地用发箍束紧在脑后,黑瘦的脸上布满皱纹。
顾玥楠礼貌一笑:“大娘,我不找人。是想问问,这院里有房间出租吗?”
见敲门的是个年轻姑娘,还是问租房的事,周奶奶内心有些犹豫,又很警觉地问:“问租房干啥?”
看着有戏,顾玥楠立刻解释原因。
听完她的话,周奶奶神情放松下来,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哦,林湾乡的。进来吧,姑娘。我家正好空了一间房,你来看看。”
说着就把顾玥楠迎进了院门,拉着她就往里走,然后指了指东北角的一间小屋。“就这,好长时间没住人了,我打开让你看看!”
周奶奶走上前,从裤腰带里掏出一把钥匙,手忙脚乱地插进已经生锈的锁头里。
一开门,一团灰尘扑面而来,呛得顾玥楠直咳嗽。
生怕顾玥楠看不上这间屋子,周奶奶赶紧找补道:“这之前住的是一位顾医生,就在县医院上班。去年,他回城了,这就空了,一直没人打扫。”
“姑娘,你放心,你要是租了,我一定把这里头擦得干干净净。”
顾玥楠微笑点点头,“好,大娘,你先让我看一看。”
屋子不算大,但隔成了两间。靠近房门口,放着一张长条桌,上面还有个煤油炉,靠墙那边还摆着张小方桌。掀开灰扑扑的布帘,里间小小的,三面围墙的土炕,窗前还挤着一张书桌。
这样的房间布局,顾玥楠还是比较满意的。她正准备和大娘谈谈租金的事儿,房门口就又走进来一位大嫂。
年纪四十岁左右,脸看着很温顺,头发扎起,但鬓角边的碎发披散下来,神情看着也有些疲惫。
她张口问道:“娘,咋回事?”
周奶奶倒是高兴,拉住她的手就说:“翠萍,这个姑娘要租咱家这屋!”
余翠萍有些犹豫:“娘,这屋不是留给海亮娶媳妇吗?”
周奶奶心疼自己儿子当烧水工,一个月挣不了几个钱,儿媳妇一天到晚地糊火柴盒,自然不肯错过这个机会,“海亮还小,把这屋租出去能赚些钱,咱家日子也好过点!”
说完,她转过头看向顾玥楠,眼神里满是忐忑,“姑娘,我们也不敢多要,一个月7块,你看成吗?”
这才看的第一家,顾玥楠自然不能一口定下来。现在知道了对方的价格,她礼貌地微笑道:“大娘,我知道了,您留我回家,和我奶奶商量商量”
等顾玥楠正要和周奶奶她们作别,大门口,砰地一声,一个喝得烂醉的中年男子,摇摇晃晃走进来,嘴里还叫骂:“翠萍!死哪儿去!都不知道来伺候老子!”
余翠萍脸上露着恐惧,眉宇间全是焦急,但还是走上前,准备搀扶丈夫。她忍不住劝道:“你昨晚又上别人家喝酒了?”
谁知周大柱怒起,一把掀开她的手,对着她的肚子就是一踢。“靠老子养活,还要管着老子。”
余翠萍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疼痛地止不住眼泪。周奶奶奔上前,哭喊地拉住儿子,“别打了,作孽啊!”
院子里的人家听到动静,都出来看。可惜都是妇孺,瞧着周大柱那凶狠的样子,也不敢上前来拦。
看他挥舞着拳头,作势还要打人,顾玥楠快步向前,挡在余翠萍前面,大喝一声:“打人是犯法的!”
周大柱喝得醉醺醺,身上全是酒气,眼角吊起,透着得意的神色,“你个臭丫头,给我闪开,我打的是我老婆,犯什么法!”
顾玥楠冷哼一声,“打老婆怎么不犯法。现在是新社会,妇女能顶半边天。只要她还是个人,你打她就算犯法!”
“你给我滚开,要不然,我连你一块儿揍。”周大柱青筋爆气,恶狠狠地说。
顾玥楠也不害怕他的威胁,反而笑出声,“你打了我更好,我直接报警,看你做牢的时候还敢不敢打人!”
“可不敢报警啊,不能报警啊!”周大柱还没反应过来,周奶奶就已经急得打转,脸上全是鼻涕眼泪。